第二十一章(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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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波洛坐在他的那张方形扶手椅上。他的手搭在扶手上,眼神落在面前的壁炉架上,却没有看它一眼。他旁边是一张小桌子,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文件。来自戈比先生的报告,波洛的朋友尼尔检察官提供的消息,还有一堆散页,上面标有“传闻,流言,谣言”,还写明了消息的来源。
  此时此刻,他并不用看这些文件。事实上,他都仔细地看过了,他把它们放在这里,是为了在遇到任何特殊的情况时,再去看一下。他现在把他所知道和了解的情况聚集在一起,因为他坚信这些东西一定能形成某种模式。这里面一定有某种模式。他现在思索着,应该从哪个角度来找到这个模式。他不是那种对直觉深信不疑的人,他不是那种直觉能力超群的人——但是他有着自己的直觉。重要的事情不是直觉本身,而是那种可能会引发它的原因。那种引发它的原因才是有趣之处,这种起因通常不是你所想的那样。你需要依靠逻辑、感觉、直觉才能将它发掘出来。
  对于这个案件,他的直觉又是什么?这到底是个什么类型的案件?他要从最普通的事实入手,接着去探寻那些特殊之处。这个案件有什么突出之处呢?
  他认为金钱是其中之一,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是莫名其妙地就是这样,金钱……他也这么想,这种想法愈发强烈,这里面隐含着罪恶。他了解罪恶。他之前遇到过。他知道罪恶的气息、味道和它显露的方式。麻烦之处在于他不知道这罪恶究竟藏在哪里。他已经采取了某些措施去和罪恶搏斗。他希望这些措施能够起作用。有些事情已经在悄然发生了,有些事情还在推进中,还没有完成。处在某地的某个人正在面临着危险的境遇。
  问题在于,事实指向两个方向。如果他认为那个身处危险中的人确实面临危险的话,但是至今为止,他却找不到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为什么这个特定的人会身处危险中呢?这里面没有动机。如果他认为的那个身处危险中的人不是真的面临危险的话,那么整个办案的思路就要做个彻底的调整了……他必须要掉转过来,从完全相反的角度来看这整件事的指向。
  此刻他将这个问题放到一边,将重点转移至对于个性的探讨上来,也就是那些人的个性。他们塑造了什么样的模式?他们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先说安德鲁·雷斯塔里克。迄今为止,他已经搜集了不少关于安德鲁·雷斯塔里克的信息。对他出国前后的生活有了大体的了解。他是一个不安稳的人,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也从不长久坚守一个目标,但是总体来说,口碑不错。不是什么败家子,也不是什么卑劣、狡猾之人。或许,不是一个个性极强的人,在很多方面都表现得很软弱?
  波洛不满意地皱着眉。这种形象跟他自己所见到的安德鲁·雷斯塔里克不相符。他那突出的下,坚毅的眼神,还有果决的气质都很明显地显示出他不是那种软弱之人。很明显,他也是位成功的商人。早些年,他做得相当不错,在南非和南美都做过几笔不错的生意。他持有的资产也在不断增长。他带回英国的是一段成功的经历而不是失败的伤痛。这么说,他的个性又怎能是软弱不堪的呢?可能,在女人方面,他是软弱的。他有着一段错误的婚姻,跟一位错误女人结了婚……是被他的家庭逼婚的吗?接着他遇到了另外一个女人。只有那个女人,或者另外还有几个女人?想要调查关于这方面的多年前的记录简直太难了。不管怎么说,众所周知,他的确是个不忠的丈夫。他曾有个正常的家庭,从各个方面来说,他还是很爱自己的小女儿的。但是他遇到了另外一个女人,他爱上了她,为她抛妻弃子,背井离乡。这是一段真实存在的恋情。
  但是这可能与任何其他的动机相匹配吗?厌恶办公事务,厌恶城市,厌恶每日在伦敦的日常生活?他想这有可能。这跟这个模式相匹配。他似乎也是那种孤独的类型。国内和国外遇到他的人都喜欢与他打交道,但是他却似乎没有亲密的朋友。确实,因为他从来不在一个地方久留,所以在国外就更难交到知心的朋友。他曾经一度沉迷于赌博,出了一手妙招,赚了一笔,接着就对此厌倦了,之后又去其他地方游历。游牧者!一位漫游者!
  但是这仍然跟他对于这个男人的形象不甚相符……一个形象?这个词汇唤起了他对于悬挂在他办公桌后面墙壁上的肖像画的印象。那是同一个男人十五年前的画像。十五年的时间使得这个坐在办公室的男人有多少改变呢?总的看来,竟然只有令人惊讶的微小之处!头发中夹杂了几缕灰发,肩膀变得更宽了一些,但是脸上的富有个人特征的线条依然未变。一张果决的脸。一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男人,也会为了目标而持续追逐。一位敢于冒险的男人。一个带着些许无情和冷酷之感的男人。
  他在想,为什么雷斯塔里克会把这幅画带到伦敦?这是一对夫妻的肖像画。但从艺术的角度来说,它们应当被挂在一起的。心理学家是否会说这是雷斯塔里克在潜意识里想要再次和他的前妻断绝关系,与她分离?虽然她已故去,但是他在心理上仍然试图避开她的个性特征?真是颇有意味的观点……
  这幅肖像画想必是和那些家庭装饰品一起从储藏室里拿出来的。玛丽·雷斯塔里克无疑是为了在克劳斯海吉斯这所宅子里布置一些自己所选择的家具而请罗德里克爵士腾出一些地方来的。他想是否是玛丽·雷斯塔里克,这位新的夫人,要把这一对肖像画悬挂起来。她把前任夫人的肖像画扔在阁楼里反倒更自然。但是接着他又想,可能克劳斯海吉斯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可以放置杂物的阁楼。推测起来,可能是这对夫妇从国外回来在伦敦寻觅新的住处的时候,罗德里克爵士暂借一些地方给他们放置东西。那这些东西也就没那么碍事了,把这两幅肖像画挂在一起也更加方便。除此之外,玛丽·雷斯塔里克也是个明事理的女人而不是那种爱嫉妒、情绪化的女人。
  “罢了 。”赫尔克里·波洛私下里想着,“女人,都是爱嫉妒的,特别是那种你觉得最不会嫉妒别人的女人!”
  他又转向了玛丽·雷斯塔里克,他开始思量起这个女人。最令他感到奇怪的是,他竟然对她没有什么想法!他只见过她一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印象。他想到的就是她的干练,也还有一种,他该怎么说呢,有些造作?(“但是,伙计,”赫尔克里·波洛又插进来一句话,“您又想到了她那顶假发!”)
  真是荒谬,一个人竟然对一位女士知之甚少。一位干练的女人,一位戴着一顶假发的女人,很是貌美,还十分明智,并且容易感到愤怒。是的,当她看到那个如孔雀般浮夸的青年在家里游荡的时候,她感到十分愤怒了。她展露出一种尖锐的、不容置疑的态度。而那个青年,他又怎样了?不再受欢迎。但是她表现得很愤怒,当她发现他在那里的时候满是愤怒。嗯,这再自然不过了。他不是那种身为母亲会为自己女儿选择的青年——
  波洛的思路又碰壁了,他生气地摇着头。玛丽·雷斯塔里克不是诺玛的母亲,她不至于为了女儿不适宜、不愉快的婚姻或是跟一位不得体的青年私下里生了个孩子而痛苦气恼!玛丽对诺玛的感觉是怎样的?推测一下,她原本就是一个让人感觉烦透了的女孩,她挑选了一个让安德鲁·雷斯塔里克担忧和烦恼的男朋友。但是除此之外呢?对于一个明显有意要毒杀她的继女,她是怎么想的,自身的感受又如何?
  她的态度看起来似乎是很明事理的。她想要把诺玛赶出家门,让自己远离危险;她也曾和她的丈夫一道试图掩盖家中发生的丑闻。诺玛每个周末都回家,在家里露个脸,但是她的生活重心将转向伦敦。甚至当雷斯塔里克夫妇在伦敦找到了新住处之后,他们也不会提议诺玛搬过来一同居住。现今的大多数姑娘都住在远离家庭的地方。那么这个问题早就已经被解决了。
  除此之外,对于波洛来说,谁给玛丽·雷斯塔里克下的毒这个问题还远没有答案。雷斯塔里克也相信是他的女儿做的——
  但是波洛还是在猜测着……
  他在脑海中思考着那个名叫索尼娅的姑娘的可能性。她在这所房子里要做些什么?为什么她要来这里?她让罗德里克爵士时时刻刻都处在她的掌控之中,可能她并没有想返回自己国家的想法,或许她只是想要盘算着跟他结婚,一个像罗德里克爵士那样年纪的老人跟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成婚这样的事每天都在上演。从世俗的眼光来看,索尼娅这么做对自己大有裨益。一个更加稳固的社会地位,守寡之后还能得到一大笔丰厚的收入,或者她还有完全不同的目的?她去英国皇家植物园是将罗德里克爵士丢失的文件夹在那本书里吗?
  玛丽·雷斯塔里克曾对她起过疑心吗?对于她的行为还有她的忠诚度,以及在她休息的日子里都去了哪儿,去见了谁?那么是不是索尼娅下了那种剂量很少、不会引起任何怀疑,但是累积起来会引起肠胃疾病的药物呢?
  他决定先把克劳斯海吉斯这所房子里所发生的事情放在一边。
  他就像诺玛一样,把思路拉到了伦敦。他开始思量起那三位在伦敦合租的姑娘。
  克劳迪亚·瑞希-何兰,弗朗西丝·凯莉,诺玛·雷斯塔里克。克劳迪亚·瑞希-何兰是一位知名的国会议员的女儿,富有、干练、训练有素、样貌美丽,是一位一流的秘书。弗朗西丝·凯莉是一位乡下律师的女儿,颇有艺术气质,在戏剧学校短期培训过,接着去了史莱德学校,在那里中途退学,偶尔为艺术委员会工作,现在在一家艺术画廊工作,收入丰厚,还有许多放荡不羁的朋友。她认得那个年轻人,大卫·贝克,虽然表面上看两人不是那么亲密。可能她会爱上他?波洛觉得他是那种通常不会被父母认可,不会被一般人和警察所喜欢的人。为什么他会对那些家世良好的姑娘如此有吸引力,波洛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我们又得承认这是事实。就波洛自己来说,他是如何看待大卫·贝克的呢?
  一个样貌俊美的青年,带着些厚颜无耻和诙谐俏皮的气质,他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克劳斯海吉斯的宅子里,他应该是为诺玛来这里的。(或者是自己去探查些什么,谁知道呢?)他让他搭顺风车的那次是他第二次见到他。大卫·贝克是一位极具个性的年轻人,给人的印象是确实有能力去做他想要做的事。虽然很明显,他有着令人感到不甚满意的一面。波洛拿起桌上的资料看了起来。虽然说不上是犯罪,但是他还是有些不良记录。在汽修厂有过小的欺诈行为,打架斗殴,损毁东西,还有过两次缓刑记录。所有这些事在当今都算得上是一时的风气。在波洛的分类中这也算不上是罪恶之流。他曾是个前途光明的画家,但是他放弃了。他是那种不会从事稳定工作的人。他贪慕虚荣、颇为自负,就像一只被自己外貌迷住了的孔雀。除了这些,他还有什么别的吗?波洛推测着。
  他伸出一只胳膊,拿起一张上面大致写着诺玛和大卫那一日在餐馆里的谈话内容的纲要,那也只是奥利弗夫人所能记得的内容了。她能记住多少呢?他有些怀疑地摇摇头。没人知道奥利弗夫人的想象力会在什么点上显露出来!那个年轻人真的关心诺玛吗?真的想要跟她结婚吗?她对他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他曾建议她和他成婚。诺玛拿到了自己的那部分钱了吗?她是一位富有的男人的女儿,但是这又是另一档子事。波洛气恼地感叹了一声。他忘了去查看一下已经故去的雷斯塔里克夫人的遗嘱的条目了。他又查阅了一些资料。不,戈比先生没有忽略这个明显的需求。雷斯塔里克夫人显然在生前被她丈夫很好地供养了起来。看起来,她每年大约有一千英镑的收入,她把这笔钱都留给了女儿。波洛想,这笔钱也没能构成缔结一桩婚姻的足够动机。或许,作为他唯一的女儿,诺玛会在她父亲去世之后继承到一大笔钱财,但是这也不一定。她的父亲如果很不喜欢她的结婚对象的话,可能不会留给她多少钱。
  那么他可以这么说,大卫真的很爱她,因为他想要跟她成婚。虽是这样,波洛摇摇头,这是他第五次摇头了,所有这些事都无法密切联系在一起,它们无法构成一个令人满意的模式。他想起雷斯塔里克的办公桌,还有他写的那张支票,很明显是为了收买那个年轻人,并且那个年轻人是相当乐意被收买的!但是这又跟实情不符。那张支票确实是给大卫·贝克的,而且面额巨大,真的可谓惊人的数额。这笔钱足以诱惑任何品行不端的穷困的年轻人。但是他是在这张支票开出来的前一天向诺玛提议结婚的,当然这可能是他的阴谋中的一招——为了抬高自身的要价。波洛记得雷斯塔里克坐在那里,他的嘴唇紧闭。他一定是对他女儿怀着深切的爱,才会愿意付出如此高昂的数额;他一定是害怕自己的女儿下定决心要嫁给这位年轻人。
  他把思路从雷斯塔里克身上转移到克劳迪亚身上。克劳迪亚和雷斯塔里克。是否是机遇,纯粹的机遇,让她成为他的秘书?可能在他们之间存在什么联系。他在思考着关于克劳迪亚的问题。三个姑娘分租的公寓,是克劳迪亚·瑞希-何兰的公寓。是她最先完整地租了下来,之后分租给她的一个朋友,一个她已经熟知的朋友,接着又分租给另外一个姑娘,第三个姑娘。波洛想着。是的,总还是要回到这个地方。第三个姑娘。事情最终还是离不开她。他不得不把思路拉回到她身上。当他思考着不同的模式的时候,总会被引回到她身上,回到诺玛·雷斯塔里克这里。
  一个在他享用早餐的时候来他家里请教的姑娘,一个他曾在餐馆里与之交谈过的女郎,她在那里刚和自己深爱的男朋友吃完了一盘焗豆。(他发现,自己总是在进餐的时间遇到她!)他怎么看待她呢?首先,应该想一想别人是怎么看待她的。雷斯塔里克很爱她,为她感到万分焦心,极度恐惧。他不只是怀疑,很明显他对此非常确信,他女儿想要毒死他的新婚夫人。他曾经找过医生去咨询关于他女儿的事。波洛觉得自己也非常想和那位医生聊聊,但是他怀疑即使他去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医生是极端谨言慎行的,除了那些极其可靠的人,比如病人的双亲之外,他们通常不愿意把病人的病情透露给他人。但是波洛能想到那位医生会怎么说。波洛想他一定很谨慎,作为医生理应如此。他可能会含糊而委婉地说到一些可能的治疗方法。他不会直接过于强调精神类的疾病,但是肯定会暗示它的存在。事实上,医生可能私下里认为诺玛肯定是发病了。但是他也对那种歇斯底里的姑娘很了解,有时候她们做事不一定真的是受精神病症的影响,可能只是发脾气、嫉妒、情绪化和精神躁狂而已。可能那位医生本身并不是一位心理分析学家或是精神病学家,只是一位内科医生,他自己并不敢冒风险去做那些自己也不甚肯定的诊断,他只是出于谨慎的态度去做了些建议。比如在某个地方先找份工作,在伦敦找份工作,接着可能再接受专业的专科医生的治疗?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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