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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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两个相视一笑,他嚷着不算,让皇帝重想,皇帝毫不迟疑,遂道:“既说到神仙,就接下去。”他的声音抑扬,“青袍美少年,黄绶一神仙。”
  “这不又转回来了么!”荣亲王欣然一笑,从善如流:“春去也。共惜艳阳年。”
  “春才来,你却想着送春。”皇帝起了兴致,笑得愈发深浓,三杯两盏饮尽,笑道:“可怜今夜月,不肯下西厢。”
  说到这个,荣亲王不免回忆起往事,“从前小的时候,咱们一起念书,成明最淘气,不让他干的事儿他偏要干。不知什么时候托人从外头淘换些戏文话本,譬如这《西厢》,大人是不让看的,说还没到时候,看了移心动性就不好。可那词藻琳琅可玩,倒看得人如醉如痴。”
  想起小时候的事,仿佛还在昨日,仿佛又确是很远了。动辄十余年,当年一起嬉笑玩闹的稚子们如今各自袭爵,昔时光阴已去,故人也随之流散。忽然回想,才发觉已经这么久了,久得都有些模糊,久得都快要忘记。
  皇帝沉吟,“朕知道你今儿为什么来。你放心,兄弟间的情分不会断。你须得告诉成明,凡事慎重在先,不要由着自己性子胡来。朕有心抬举他,他别会错了意。”
  荣亲王忙道是,“奴才爱这首诗雅致有风骨,‘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奴才谨对‘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无论何时,宗室与主子一条心。同气连枝,便是三春胜景。”
  皇帝斟酒的手蓦地一顿,壶里的酒洒出来好些,黏黏地腻在指畔,令人心里发乱。他不耐地搓了搓指尖,一旁侍立的宫女眼尖,给外头递个暗号,便有宫人们捧着栉巾金盆走进来,伺候皇帝与荣亲王浣手。皇帝接过毛巾把子揩了揩,若无其事道:“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听戏,遥遥有弦管传来,反而听不大真切。和风日暖的午后,醉意侵上来,人也多了些慵倦。他盯着那桃花,怔忡着出神,一束桃花在春风里款摆,深红浅绛,如同黎明晨起时涌现出的漫天红霞。
  皇帝倒真像是倦了,目光虚虚地越过桃花,遥遥地望得远,却不知望向哪一处。炕几上的茶早已凉了,身旁的宫女伸手要来换,细腻的手腕托着茶盏,桃红嫣然摇动,皇帝恍惚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声音好听,做事也利索,回话绝不拖泥带水,清清脆脆地笑答:“奴才锦屏。”
  第60章 休恋逝水
  “锦屏…锦屏。”皇帝喃喃地念了两声, 仿佛总觉得不对,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怎么会叫锦屏呢, 怎么能是锦屏呢?
  新进的澄心堂纸,触月敲冰滑有余,掀起一张声音爽脆,那宫女近在身前,温声问:“主子要试墨吗?”
  他并不则声,提起笔来,就着三四分的醉意, 在纸面上写下断续的词句。
  皇帝推崇董其昌, 素来落笔雍穆有风骨,这篇却写得委婉缠绵,极尽风致。
  斗草阶前初见, 穿针楼上曾逢。
  罗裙香露玉钗风。
  靓妆眉沁绿, 羞脸粉生红。
  流水便随春远,行云终与谁同。
  酒醒长恨锦屏空。
  相寻梦里路,飞雨落花中。
  “酒醒长恨锦屏空……”他一遍一遍地念,翻来覆去地呢喃,每念一次, 便心灰一分,直至寂灭,只余宛转的凄凉。
  他也许是真的要失去了, 并且再也寻不回来。那一些隐晦却深沉的情意,珍而重之以为自己可以追寻得到, 终究也将随着满地落花堆积, 化为尘泥。
  那宫女却赧然地低下头, 声音细细的,如同蚊呐:“奴才并不识字……”
  皇帝说:“不识字也是一桩好处。”
  锦屏不解其意,却见皇帝望着她,愈发羞躁,一颗心在腔子里怦然作响,头往下低了好些,只不敢望他。皇帝的目光发凉,却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漠然道:“毓景看重你,此番她放出宫去,唯独放心不下你,更不愿你在四执库受苦。按理御前没有打发走了又召回来的规矩,这是你师傅出宫之前向朕为你求来的恩典。她肯再给你机会,拉你一把,如今茶水上由你当班,就不要再犯上次那样的错,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辜负她待你的厚意。”
  坐在溶淡春光里的君王,被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连声音都有些渺茫,“更别像朕一样,无可如何,悔之晚矣。”
  锦屏战战兢兢回“是”,悔之晚矣四个字横亘在心头,铺天盖地地弥散开来,她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帝,轻轻说,“主子想做的事,无有不成,什么时候都未晚的。”
  皇帝自嘲地笑了笑,再不管她,起身往随安室歇午去了。重重明黄帘幔低垂,映照晴光如水,东暖阁里一如既往的安静。锦屏身处其间,恍惚像做了一场梦一样。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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