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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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连着几日都是叫去,贵妃觉得颇为称意。因为她见不着万岁,旁人也见不着。别瞧耳房就是那么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头风波暗涌,有八百个讲究。贵妃自矜身份,素来去得最晚,于是早到的嫔妃们便都得起身让出条道儿来,给贵妃福礼问安,这气派,也只有皇后主子,才能心安理得地受起。
  如若是万岁爷点了人侍寝呢,敬事房的便会站在门口,直起嗓门儿喊一声,被召的妃嫔心里喜滋滋的,面上顾着贵妃,仍是谦卑的神色,在众人的目光中款款起身,随赵成信去了。那模样,在贵妃眼里,叫做妖妖调调,不成体统。饶是这样,贵妃也得面色不动地贺一声喜,等敬事房的人都走了,再起身回宫。
  在宫里活着,不就是演戏么。演得日复一日,也演不来菩萨心肠。她初初入宫时,也曾有些向往,万岁爷长得清俊,放眼天下,没人能赛得过他。先前孝静皇后,毕竟出身小族,是万岁爷一手提拔起来的,依附着万岁爷,每天活得战战兢兢。可她不一样,她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母族,她想着,就算不是为了她,是为了托奇楚氏的赫赫功勋,万岁爷对她,也该对旁人不一样吧。
  没想到这点不一样,便是给了她一个贵妃的位份。万岁爷待她客气,客气又疏离。除了逢年过节赏的东西比旁人多一倍,余下的,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她才会恨,恨那个舒宜里氏的丫头阴魂不散。若是她肯本分地在太皇太后身边当差,她心胸宽广,不会为难她。可是她偏不,她难道想攀附上主子爷,让她舒宜里氏门楣再振么?她能容得下她,也自然有法子,让她永无翻身之地。
  今日贵妃照例来得最迟,在一片“请贵主子安”的声音里,端庄地、雍容地坐在了上首,才缓缓抬起她那双佩着赤金累丝嵌红蓝宝护甲的手,声音和悦:“都起来吧。”
  第40章 眼底风光
  小小的耳房里, 充斥着妃嫔们各色的香粉。单闻或许好闻,汇聚在一起,香得令人有些恶心。贵妃不自觉拿帕子掖了掖鼻, 逡巡着看了一眼。一个个面上恭顺婉静,却生了一颗争强好胜的心,也不知是扑了多少层的香粉子,不过就是为了,在婉转承恩时,让万岁爷记着她们身上的味道吧。
  可是主子十天半个月不见得来一次后宫,往往都是叫去。纵使这样, 妃嫔们每日来候着, 照例精细打扮,也不知图个什么,也许常日无聊, 除此以外, 再没旁的事可以做了?
  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多少话。不过是夸夸谁的衣裳好,赞赞谁的首饰新。贵妃来了自然不敢多话,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坐着,时不时扫一眼门口, 看看敬事房的胖子有没有来。
  今儿不知怎的却比往日还要迟,先前有几个还存着心思的妃嫔,也渐渐觉得没意思, 眼风也不往门口撇了。贵妃自上观下,各人的表情她都看得真真儿的, 心里不过冷哼一声, 算是称意。
  一向不大会说话的全妃忍不住说:“这一连几日都是叫去, 主子爷不是机务繁重,忘了咱们后宫吧?”
  嘉妃说你懂什么,“前些日子主子爷还亲自去永和宫瞧了宁妹妹呢。算来妹妹这恩宠,也是独一份儿。想必是我那长春宫偏僻破旧,主子爷不爱去。”
  说起这个,顺贵人特别有兴致,“昨儿晨省,贵主子宫里那一株珊瑚盆景,真的好气派!我从没见过那样大,那样红的珊瑚。就连檐上的彩画的描金都是簇新的,望过去真是富贵又好看!”
  原本在闲话的妃嫔们眼观鼻,鼻观心,全都安静了下来。顺贵人原本以为会有人附和她,没想到姐姐妹妹们一个个都老老实实地闭起了嘴巴。她有些惶然地朝四处张望,末了却望见贵妃含着意味深长的笑,远远地看着她。
  宁嫔出来打圆场,干笑了两声,道:“那是主子爷眷顾贵主子。咱们都知道主子爷待贵主子,那是独一份儿。前些日子给贵主子的份例调了一档,我等自然是羡慕都来不及的。想来这几日叫去,是让咱们六宫好添一重喜事。先头主子娘娘去了也有三年了,趁着老主子大安,喜上加喜不是?”
  贵妃觉得宁嫔还算乖,说得很是,妃嫔们也接连应和,直把贵妃捧到了天上去。贵妃仍是一副谦恭的模样,安适道:“主子爷圣意,岂是我们能妄自揣度的?我自知一无资历,二无才德,主子能抬举我,已是惶恐不安,再不敢有什么奢求了。”
  宁嫔道:“主子爷放心让贵主子打理六宫,自然是因为贵主子当得。我等深为敬服。”
  忽然听得一阵儿靴子踏地的响声,妃嫔们却没什么心情,知道今儿不是叫贵妃就是叫去,这一番恭维已然是很累了,就盼着早点把消息传了,好带着婢子回宫睡觉。
  赵成信有数十年如一日的一张笑脸,不谄媚也不虚伪,他抱着拂尘,先朝贵妃问了安,复给诸位主子问了安,才道:“主子爷传宁主侍寝,请嫔主随奴才来吧。”
  原本蔫了吧唧的妃嫔们霎时间来了精神,彼此视线交汇,强忍着笑,十分艰难。贵妃愣了半晌,好容易回味清了这话里的意思,水葱似的指甲深深压进皮肉,仍然是含着大度的笑,朝宁嫔道:“便请宁妹妹替咱们,好生服侍主子罢。”
  宁嫔自然是欢喜的,在贵妃面前不敢外露,反而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朝贵妃磕了个头,才随着赵成信,一路往围房更衣去了。
  余下的便各回各宫,贵妃先一步走,她的花盆底高,宽阔的袍角下露出一截白底,鞋尖坠着细密的流苏,走起路来沙沙作响,愈发衬得人摇曳生姿。
  饶是那样高而窄的底,贵妃仍走得稳当极了,两步之间留着距离,走得也矜贵,钿子上垂下来的掐丝点翠步摇,纹丝不动,不见一点轻佻的模样,这是多年深宫里练出来的工夫,是世家望族的教养。
  余下的恭送完贵妃,便也各自扶着宫人的小臂,在一盏气死风的接引下,按着位份出养心殿角门。毕竟这是主子爷的地界,不得造次,不是她们自己宫里,由不得她们使小性子发脾气。
  四儿正顺着廊子往冬暖阁去,经过耳房,听见响动,便垂首立在原地,等妃主嫔主们离开再走。他头低着,只能看见一片又一片簇新的袍角,上头暗纹流光,绣着各色繁复的花样,热热闹闹地扎着人的眼睛。一年四季各种花儿都在主子们的衣摆上,开得娇艳可爱,想开到万岁爷的心里去。
  冬天的夜里,空气中都是凉丝丝的,连呼吸都跟吞刀子似的。四儿等了一阵,听见耳房关门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贴着墙,一路到了东暖阁。
  暖阁门口垂着明黄的毡帘,厚实又好看,能抵御住外头的风霜。寻常这门口不站人,今儿却不一样,是弥勒赵手下的孙小八哈着腰站在那里,还有德佑,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低下头没说话。
  孙小八瞥见他,朝他招了招手,和声和气地问:“四儿哥,主子今儿的折子,多不多?”
  四儿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有些多,今儿光请安折子就上了一匣,傍晚的时候端亲王入宫面圣来了,没顾上看折子呢。”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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