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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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看见面前的菜式,脸色并不是很好。
  他觉得不敢相信,不过这又的确是她胆大包天的舒摇光能做出来的事情。
  只见摇光要了一盏新茶,将茶汤悉数倒进了胭脂米里,用银箸搅拌均匀,换过调羹,把两样都朝皇帝面前推了推,这才后退一步,俯身行礼:“这是奴才唯一会的了,万岁爷没有胃口,请尝尝吧。”
  皇帝迟疑着伸出了手,舀一勺米饭配一口酱菜,缓缓吃了一口。然后第二口,第三口,不过片刻功夫,一碗茶汤饭就已经见底。
  皇帝觉得胃里暖融融的,甚至觉察出了几分家常的温暖。他长长出了口气,满心满肺皆舒畅,好像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忧虑,只需要阔步向前,前路便是一片坦荡。
  他由衷地欢喜,问她:“这是谁教会你的?”
  原本看见皇帝吃得很欢畅,摇光在一旁站着,也觉得很舒心,只是他这样乍然问来,悄无声息地勾起了前尘往事,她面上那一点点笑意,也跟着悉数消失殆尽,转变为无边的惆怅。
  她少时顽皮,夏日不爱吃饭,本来就是十分炎热的天气,谁再爱吃那些热腾腾的东西。家里人拿她没奈何,还是玛玛,让人用温水冲了米饭,配上炸鹌鹑腿子呀、时令的酱菜呀,哄着她把饭吃完。冬日里也是这样,只是温水换成了茶汤,在玛玛或者额捏吃斋的时候,陪着她们进素的。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吃寻常的清粥小菜,都能让人感觉到无比安适。
  只是如今,她的额捏去了宁古塔,那是一个又远又冷的地方,她的玛玛不知在何处,她把她们都弄丢了,都找不到了。
  就连那个像亲玛玛一样疼爱她的老太太,如今也缠绵病榻,生死未卜。
  皇帝看着她的神色一点点黯淡下来,轻轻搁下了调羹,瓷器相碰,“叮”然作响,在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刺耳。
  摇光答道:“是家里玛玛。”
  如果舒宜里氏平安无事,她此时也应该与她的玛玛一处,一家人热热闹闹地筹备着年节吧?
  皇帝极力自持,按下了心头澎湃的思绪。就好像兜头一盆冷水,一下子将他泼回了清冷的现实。现实就是他的玛玛病势加重,太医竭力调养,却仍旧未见起色。现实就是他想要去祭天,但是朝臣极力阻挠,困难重重。现实就是他的一道旨意让她家破人亡,父母兄弟流落。
  他忽然觉得有些冷,皇权之上,高处不胜寒,原来容不得人情,也容不得痴妄。
  其实他们现在同病相怜。他就像站在寂静荒原上,从来没有这般地渴望过,找到一个伙伴,与他一路同行。
  皇帝看着她,一字一句,很认真地问她:“想必前朝之事你都已听闻,如今我只想问你,徒步祭天,我该不该去?”
  皇帝就那样定定地望着她,目光炽热而真诚,仿佛她的意见很重要一样,仿佛只要她一点头,他就一定会去,哪怕朝堂之上的所有人都抵牾他、诘难他。
  其实这件事情不单单是对与错的分别。毕竟死生有命,虽然人们都认为皇帝就代表着天命,就是传达天意的神祇。但是太皇太后的病是人力所不能决定的。祭天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最后选择,一般也是胸有成竹的必然选择。譬如祈雨,是问过钦天监,知道这几日会有雨,所以摆了浩荡的仪仗,天子代表万民之意与上天虔诚地沟通。但是此次祭天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他们在变幻莫测的未来面前毕竟渺小,谁也无法预判事情的走势,而这个年轻的皇帝如此赤忱,如此急切,轻而易举的赌上了自己天子的权威。
  朝堂上下都有这样的默契,只是大家不约而同地都闭上了嘴巴,寻找其他的借口。皇帝更是清楚万分,只是这一次,他就是想,试一试。
  于他而言,这是现下唯一的办法了。
  可是他还是想问问她,他希望知道她怎么想,他希望哪怕全世界都与他背离,也有人能够现在他的立场,为他说一句话。
  他们其实是一样的,有一个很好很好,很疼爱他们的玛玛,而他们都曾经或当下处于丢失的边缘。
  摇光最终轻轻地,点了点头。
  日光移到窗棂上,透过窗纸,如同一泓清泉般喷薄而出。皇帝便在那一片璀璨的天光里缓缓笑了出来,那一星笑意从唇畔不断蔓延至眼角眉梢,渐次深浓。
  苏塔和芳春将皇帝送到廊子下,皇帝便示意他们回去,自己由李长顺引着走了。今儿天气好,太阳穿过重重云翳,在冬日长岁里,愈发显得珍贵万分。
  苏塔目送着皇帝的背影过了慈宁门,这才回过身来,见摇光正领人收拾炕几呢,她朝摇光招了招手,“眼下不忙这个,你来。”
  摇光便过了隔子出门来,苏塔牵过她的手,在抱柱旁站着,从袖口里抽出来一方手帕子递给她,“万岁爷落下了帕子在西暖阁里,他们御前的东西都有记档,失落了倒不好。眼下太皇太后跟前有我和芳春照看着,你先把帕子给万岁送去吧。”
  摇光十分疑惑,那位万岁爷刚走不久,怎么方才不给,现下又巴巴儿送去呢?
  苏塔是宫里的老人了,从来脸不红心不虚,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轻轻拍了拍鬓角,“看看,看看,人老了,这不忘了嘛!”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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