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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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眼睛很好看,盈盈如水,流动着光辉。太皇太后忽然想到了朝晖,她与她的玛玛真像,看着她,仿佛也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没有被世事打磨了棱角,该锋利的时候,便如同一泓宝剑的寒光。
  太皇太后笑了一下,也取来吃了,看着皇帝。皇帝没有再说什么,顺着太皇太后,也进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式样,绵软的奶香在嘴里散开,清甜又美好。大冬天吃暖和的吃惯了,试试冰的,便格外不一样。像是早晨起来阶下积攒了一晚的寒霜,如雾般轻薄。
  皇帝本还想再试一个,看见那丫头就站在不远处,只得闷闷放下了小银匙,宫人伺候着用手帕擦了手,颇淡地说:“也不过如此。”
  太皇太后却说很好,她拉过摇光的手,温声说:“好孩子,难为你费心思。赶早儿起来到这会子,只怕是还没好好进些东西吧?”她又对芳春道:“我今儿早膳有一品鸡丝粥,那枣泥山药糕甜而不腻,最是好吃。昨儿姑娘说那一碗酪好,今儿我叫留着了。你领她去歇一歇。”
  皇帝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心里掂量了会子。却见芳春道了是,领着摇光却行退出了暖阁。太皇太后这才瞅了他一眼,拣了颗奶乌它,慢慢含着吃尽了,这才道:“只是一个姑娘家,无依无靠的,皇帝用不着这般草木皆兵,倒显得天子没有容人的气量。”
  皇帝垂首应了,顺手捻过一粒吃,闷闷道:“孙儿也只是照规矩办事,她阿玛是不安分的,难免一家子里不这样。”
  太皇太后挑眉,斜斜瞧了皇帝一眼,沉吟着道:“是不是罪臣之后,我之所以答允她玛玛,准她进宫来,不仅仅是为着故旧的情分,更是为了往后有话堵住悠悠众口,不教别人说咱们皇家糊涂又无情。我慈宁宫看的明白的事情,养心殿不会看不明白。皇帝你说,是也不是?”
  听了这话,皇帝霍然抬起头来,年迈的老祖母目光澄明,到底是经历了三朝的人,瞧的东西多了,也有旁人没有的沉静。皇帝很快回转过来,徐徐道:“皇祖母教训得是,孙儿明白了。”
  京城里雪下得大,人也懒怠走动。小端亲王慢悠悠从他额捏的房中晃出来,搓着手看了看天色,耷下脸骂了一句:“还下雪呢!”
  老端亲王前几日没了,端亲王这个衔儿是响当当的铁帽子,世袭罔替,太福金膝下统共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可惜这宝贝儿子不太让人如意。
  前头哭声震山岳,孝棚里穿着元青衣裳白麻布的男男女女围坐在孝棚里的四角火炉边儿上聊闲篇,小端亲王抄手摆了过去,那起子人见了他便摆出一副哀戚透了的神色,仿佛死了爹的不是他而是他们。
  人多味儿杂,瓜子儿的焦味、丧服闷出来的浊臭味,大老爷们靴子里的脚臭味,女人家的脂粉气,扰扰攘攘混在在一起,兜闷了他一脸。他眼神木木地望向灵堂,觉得这世界乱透了。
  家里妹妹尚幼,没有主事的姑奶奶。从前老阿玛在的时候,成日家吃喝玩乐觉得挺好,阿玛一去了跟天塌了似的,天塌了得自己扛,可自己怎么扛得起来啊?
  满眼宾朋皆索寞,不识愁滋味的小端亲王在世间快活潇洒了这么久,终于生出一种悲凉的愁滋味来。
  他漫不经心地应付着那起子宾客们,旁人只当他死了爹太难过,一时全不了礼节,也是可以理解的,做足了场面功夫,吃喝也就不嫌自己脸皮厚。又各自围在一起,聊他们的闲篇儿去了。
  小端亲王一个人在棚子下揣手坐着,他妈刚骂完他,吵得他脑子嗡嗡响。他得先歇一歇。想着想着忽然又想起往事来,要是七姑娘还在就好了,那是舒家响当当的姑奶奶,把她请来帮着治一治丧,过个几年再迎回来做当家的主母奶奶,那多好!
  可是人生不就是这么回事么,美中不足,好事多磨。舒宜里氏完蛋了,抄家灭族也不过是一宿的事儿。天接二连三地塌了,是他家也是她家。他俩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人生骤逢变故,也是同病相怜,他有心想要庇护,虽然臂力尚弱,只是人都不知道哪里去了,何谈庇护的道理?
  小端亲王迎着风掬了把热泪,觉得这日子简直糟透了!
  忽然有个身影直咧咧冲到他面前,那长条板凳原本就不稳,再这么一冲,险些把他给冲塌喽。小端亲王睁着一双无神且迷蒙的双眼,满是凄凉地哑着嗓子问:“怎么啦?我阿玛还魂啦?”
  那是他身边最最得力的小厮,名叫不换,小端亲王觉得人这一辈子挺短暂的,千金不换我开心么。
  不换哆哆嗦嗦抖了一身的雪星子,十分慌张:“不好了我的爷!四九城里那位主子已经到了门上了……您怎么还搁这儿坐着啊!”
  小端亲王觉得挺无语的,“你是嫌我阿玛一个人太寂寞,你也想让我送你去陪陪怹老人家?”他叉起腰来就是一声喝:“管他哪里来的主子,到了我府上我就是主子!我就搁这儿坐着了,要说话过来说话,怎么?还要我亲自去迎么?惯得!”
  小端亲王觉得挺跌份的,也觉得是该立立规矩,能出来陪客人说会儿话还算他客气的,其实有什么话讲,不就是应付着陪聊两句,宽慰说不要太伤心了。可是哪个人能和他感同身受?就算是他额捏,也不能全然和他感同身受!虚头巴脑的客套他如今是应承着,真要是把他惹恼了,他就关起门来自己挖个坑把他阿玛埋喽!
  小端亲王正骂骂咧咧地慷慨激昂着,忽然瞥见不远处抄手游廊上站着个人,身条笔直,戴着一顶黑貂暖帽,一身鸦青色的袍子,外罩了一件宝蓝色狐皮对襟马褂,正负着手,遥遥往这边望来。
  小端亲王只是觉得这人眼熟,也不怂,挺直了腰板等着那人过来会见主人,没料到那人只是步子稍稍一顿,就过了抄手游廊往后头去了。
  小端亲王很不可思议地扭头问不换:“这是什么规矩?你见过这样规矩没有!谁家教养出来的这好规矩!不是,他往哪儿走哇?那不是…不是去我额捏的屋子么!他谁啊他是?”
  不换已经面如菜色,一脸悲悯地望着他家小主子:“那是四九城里的黄大人。”
  “黄大人?”小端亲王抠了抠头皮,他们家哪里认识的什么黄大人红大人?他将眉头一皱,提了帽子就往前赶:“我的亲娘诶!哎呦喂!歇菜啦!”
  他也没敢进去,就在太福金房前跪成了个大马趴,等皇帝从太福金房里出来,迎面就看见了他,伴着不知死活地哀嚎:“奴才有眼不识泰山!竟然不知主子爷驾临,奴才死罪。”
  皇帝冷哼一声,“伊立吧。朕纵有这个心,你阿玛想来也不会乐意。”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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