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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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直系的计划是,旧国会恢复,推举黎元洪复任大总统,作为过渡。然后另行布置一个局面,让曹锟来过一过大总统的瘾——这是“保派”的想法,“洛派”并不知情。
  黎元洪仍旧住在东厂胡同,弃政从商,与美国的一个政客,组织了一家中美实业公司,担任董事长的名义。这家公司的规模很大,业务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进出口,进口以汽车及电气材料为主;出口是土产,无非大豆、猪鬃、桐油之类。一部分是在西北屯田造林,有蒙古王公投入大片土地作为资本,因此副董事长是蒙古阿拉善旗的亲王塔旺布里甲拉。此外,华籍董事还有张勋、冯禄阁等失意而多金的“将军”。公司的组织除董事会之外,采取总裁制,总裁、副总裁都姓王,一个是民国第一任直隶总督,因袁世凯反对,未曾到任且引起政潮,使得唐绍仪愤而辞职的王芝祥,一个是前清曾护理川督的王人文,其他高级职员亦莫不有显赫的经历,唯一的例外是总文书薛观澜,才二十五六岁。此人是无锡人,曾国藩的幕友、“老洋务”薛福成的孙子。他之得任总文书,由于两项资格:第一,是袁世凯的女婿;第二,留学美国多年,精通英语。
  黎元洪本人不大管事,燕居多暇,喜欢听戏,尤其喜欢捧坤伶。其时天桥刚刚开辟,仿照上海大世界的格局,设立一座“城南游艺园”,请了一班“髦儿戏”——清一色坤伶组成的京戏班子。黎元洪迷上了一个色艺双绝的金少梅,排日捧场。这天曹锟、吴佩孚、齐燮元、阎锡山、孙传芳联名拥戴黎元洪的通电一发出去,卫戍司令王怀庆带了一批兵赶到城南游艺园,观众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大起恐慌。到后来才知道,是王怀庆特为来接黎元洪回城。曹锟兄弟及张志潭等人,都在黎家等着劝驾。
  “我不能干!”他是早就听他的一班智囊替他筹划好的,“那么多督军,个个是我婆婆,那么多兵,连‘财神’梁燕孙都应付不了,虽说责任内阁,到时发不出饷,还不是到公府来闹!不干、不干!懒得缠!”他乱摇着手。
  “宋老,”黎元洪字宋卿,所以曹锟如此称呼,“众望所归,不必谦辞。至于裁兵,这件事总好商量。”
  黎元洪答应考虑后再作答复,当天便回天津,与智囊密议,多说良机不再,应该接受。黎元洪当然也知道,倘来富贵,天与而不取,未免太傻。只是照例须做作一番,所以先发一个谦谢的通电,接着便由饶汉祥起稿,预备了提出“废督裁兵”的主张,作为“勉为其难”的交换条件。
  其时“保派”已经在准备组阁了,当然再次劝进。黎元洪便在六月六日发了一通“鱼电”。全文三千余字,自问自答,拖沓无比,但“废督裁兵”四字,极为响亮。全国舆论,一致赞许。曹锟、吴佩孚自是通电响应。于是由两院议长、直隶士绅,奉迎黎元洪入京,在六月十一日暂行大总统职权。
  就在这一天,奉、直两军在山海关大打特打。原来奉军本来邀请一个久在国外传教的英国人活动外交团调停议和,尚无结果。奉军看直系保、洛两派都在忙着推黎元洪上台,顾不到前线军事,因而在黎元洪就职的那天,发动反击。直军吃了亏,急调援军全力反攻,一连五天,剧战不休。直军王承斌、彭寿莘两部,调兵由九门口绕出长城,进攻奉军,这一下奉军便非讲和不可了。
  张作霖是分两方面进行,一方面仍请英国传教士居间;一方面派人到天津与北京活动。总算王承斌讲交情,全力斡旋,在秦皇岛的英国军舰上获得协议,由奉军代表孙烈臣、张学良与直军代表王承斌、彭寿莘签订了合约八条,其中最主要的一点是划定滦州迤东出关到锦州迤西一带为“中立地”。双方在中立地驻兵,不得超过一旅以上。
  “老帅”铩羽而归,锐气未倒。一回奉天,立即成立了“东三省陆军整理处”,以孙烈臣为统监,张作相、姜登选为副监,张学良为参谋长。实际上是郭松龄“当家”,奉军的新编制、训练计划、军需独立制度,都由他一手拟订。所有的部队,编为二十七个步兵旅,五个骑兵旅,仍旧保持三个师的番号,二十七师师长张学良,二十九师师长吴俊升,暂编第一师师长张景惠当然不能再干了,由李景林升任。郭松龄是第二旅旅长,新近投效的张宗昌所部,编为第三旅。此外又成立海、空军,海军司令沈鸿烈,空军司令由张学良兼任。兵工厂、讲武堂都扩充了。
  经此一番整理,除了吴俊升、万福麟、汤玉麟等少数老将以外,尽是新军的天下。但“士官派”及“讲武堂派”壁垒分明,而游离于两派之间,既崇“老帅”、又捧“少帅”的有李景林、张宗昌。不过张作霖的号令足以贯彻,所以暗中虽有派系,表面却很团结。
  相反地,直系的裂痕却越来越深了。只就内阁的成员来看,北洋政府的“太上皇”应该是吴佩孚而非曹锟。
  照黎元洪的想法,旧国会既已恢复,中山先生的护法运动,算是有了交代,很想搞成形式上的南北合作,所以坚决主张,要请南方,特别是广东人来组阁。直系方面,吴佩孚曾有两次通电,“派何人组阁乃元首之特权”,自不便表示反对。曹锟左右则以为连黎元洪都是过渡,内阁总理自也是一样,根本不必反对。因此,黎元洪先派原来代理阁揆的颜惠庆“看守”内阁到八月一日,旧国会正式开会,然后提名护法政府外交部部长兼广东省省长,高龄八十有一的老外交家伍廷芳组阁。不过就在黎元洪接事的第六天,陈炯明叛变,炮轰观音山。伍廷芳悲愤得疾,不过一个星期的工夫,就让陈炯明活活地气死了。
  于是目标移向唐绍仪。北洋军阀拿他看成死对头,自然不敢到任,便由从司法总长转任教育总长的王宠惠,代理国务总理。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吴佩孚公开支持王宠惠组阁。而阁员中,内务总长孙丹林、交通总长高恩洪是吴佩孚山东蓬莱的小同乡,且为亲信;陆军总长张绍曾是吴佩孚的儿女亲家。“保派”却只得一个农商总长高凌霨。
  张绍曾虽跟“保派”接近,孙丹林、高恩洪却只认得吴佩孚,不买“保派”的账。吴佩孚甚至将曹锐的直隶省长都搞掉了。两派感情之恶劣,亦就可想而知。
  但黎元洪却自得其乐,依旧经常轻车简从,到城南游艺园去捧金少梅。那里是大众化的娱乐场所,达官贵人绝少涉足,平民百姓也不知道这个高踞包厢,面团团如当铺朝奉的老翁,就是当今大总统。除非两个人去了,他才会受到注意。
  这两个人,一个是薛观澜,他正在为梅兰芳拉拢福芝芳,所以排日捧场;一个是前清做过广东水师提督的四川人李准。他本是广东的道员,自文改武,本通文墨,喜欢编戏,但场子稀松,情节啰唆,够资格自排新戏的名角,都不愿用他的本子,只有城南游艺园的班子无所谓,用了他的本子,他自然每天要来捧场。
  这天两人在池座,仍然发现黎元洪在包厢中,双双起立向后转,恭恭敬敬一鞠躬。观众大为诧异,不知是怎么回事。问看座儿的才知道大总统与民同乐,不免指指点点,相顾私议。黎元洪便坐不住了,临走时交代卫士,要薛观澜去见他。
  于是第二天上午,薛观澜驱车到了东厂胡同。一递名片,立即延见,不待客人落座,便用申斥的语气说:“汇东,怎么袁二小姐把她的婆婆气死了?你要负责。”
  薛观澜一愣,随即不客气地说:“哪有这回事!我带着内人奔丧回籍,先母得病时,内人根本不在无锡,从哪里去气先母?而况内人贤淑,最得先母欢心的。”
  “请大总统明鉴,椿年与汇东尊人有同年之雅,椿年力保汇东,必无此事。”
  薛观澜这时才发现财政部次长赵椿年在座。亏得有他这一“保”,黎元洪方始色霁,连声说道:“坐、坐!我有事托你。”
  见此光景,赵椿年知趣,站起来说:“大总统没有别的吩咐,椿年就告辞了。”
  “坐一会儿、坐一会儿,不必避开。我托汇东的事,你亦不妨参与参与意见。”黎元洪说,“转眼双十节到了,今年北大蔡校长发起举行国民裁兵运动大会,会后还有游行。我呢,这天要到南苑阅兵,发表演说。晚上来唱个堂会,庆祝一下,你看如何?”
  “国庆唱戏庆祝,自然应该。”
  “那么,你来提调。”
  “这可不敢当。”薛观澜说,“公府自有事务人员,何容我越俎代庖?”
  “你不必居名义,算替我私人帮忙。这总可以吧!”
  “是!大总统这么说,我岂敢不效劳?请大总统吩咐。”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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