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8 /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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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你没有欠我什么!也许我还欠着你一些。我没有想到能再遇见你,只当从榆次到邯郸的那几天日子,今生今世永不会再有了。谁知道居然还有!”说到这里,任姜的身子突然一抖,眼中的光彩顿时消失,软弱地垂下头去,凄然长叹,“唉!但是,我也没有想到——”
  她无法再说下去,他却完全能够意会。此情此景,再想起自己的结局,也真叫他心胆俱裂了!转念又想到任姜,刚得重逢,恰又死别,人世间的感情,何以总是如此残酷?而这残酷的感情,往往又总落在弱女子身上!真个天道无知,天道不公!
  “我不能上比公主。”任姜的声音打破了令人难耐的沉默,荆轲俯身向前,注意倾听,“但是,眼前,我可算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你可有话交代我?”
  这一说,使荆轲心头发酸,感激之念油然而起,想了半天说:“还就是那件事,夷姞的苦心孤诣,痴情奇哀,别让它湮没无闻。”
  “这是我的第一件大事。”任姜严肃地说,“还有呢?”
  “还有?”荆轲直觉地说,“我不知道如何才可以报答你。你说,在这几天里面,我能替你做些什么?只怕没有!”
  “有的。”任姜逼视着他,“你能许我姓荆吗?”
  荆轲一下子愣住了,好半晌才清楚是怎么回事,忍泪答道:“我早该娶你的!”
  任姜眼中重又闪现出美丽的光芒,浓黑的睫毛中含着晶莹的泪珠,嘴角的弧线,刻画出怅惘的满足。她有太多的激动需要克制,因此身子晃来晃去,几乎无法支持似的。
  荆轲想扶她一把,但不敢。他明白她跟他一样,这里都有着相拥痛哭一场的强烈意欲。只要手一碰到她,她便会投入他的怀中,而他也会紧紧地搂抱着她。那样的情景,且不说落入广成舍那些人的眼中,是个绝大的疑窦,就是自己的从人看见了,也难免要私议诽笑,因而惹起外人的猜疑,会坏了整个大事。
  这是无可奈何之事,而荆轲却感到深深的疚歉,“请原谅我!”他低着头说,“我什么也不能给你。夫妇一场,不过口头一诺而已。”
  “我就要的这一诺。千金一诺,到死都不改。”
  她的情绪已慢慢稳定下来了,深沉表现在脸上,决心显示在声音中。这使得荆轲又起了戒心,她的贞烈不下于夷姞,而痴心是他早就领教过了的,看这样子,莫非又存下殉情的打算,那可是一件叫人做鬼都不安的事。
  因而他悔于那一诺了!深恐自己又铸下了不可挽救的错误。细想一想,在世不久的人,此举也实在多事,而且如此轻诺,也仿佛是对夷姞的不忠。
  他脸上阴暗的颜色,立即为任姜所发觉。她是个爽朗的人,有疑问必得弄个清楚,于是问道:“又想起了什么不顺遂的事?说出来,大家商量着办。”
  “我怕是害了你!”
  “这话怎么说?”
  “有了名分,对你是一种拘束。”
  任姜偏着头想了一会,说:“我还是不懂。你做个譬仿看?”
  “譬仿,你将来遇着合意的人——”
  “不会再有比你更合意的人。”
  “但是,你还年轻,你不能不有一个伴。”
  “那是我的事,也是将来的事,何用你此刻替我操心?”
  这话叫荆轲初听之下哑口无言,多想一想,似乎又确然若失。究竟心里是怎么个感觉,一时也无法去仔细分辨。
  “我此刻倒懂你的意思了。”任姜说道,“你以为你娶了我,只是增加我的负担,是不是?”
  “正是这意思。”
  “我想想不是。譬如说,你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自然要伤心,不会因为我不是你的妻子,就可以看得开的。至于你交给我办的事,我早就答应你了!这份责任也不是你娶了我,才加在我头上的。你想,我的话可错不错?”
  “不错,不错。”荆轲这算放心了。阅历世途的任姜,与养在深宫的夷姞,到底是有所区别的。
  “你不是害了我,你实在是成全我。”任姜又说,“本来,这个世界,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可贪恋的了!现在不同了,我至少有些可想的东西。”她仰起了头,显得骄傲而满足,“想想看:我姓荆!夫婿是盖世的英雄——他的一切,大到轰轰烈烈的事业,小到酒量深浅,我都知道。他的第一个妻子是燕国的公主,第二个妻子是我。也许没有人肯相信,可是,我不在乎别人怎么去想,反正是真事。是真的不是,你娶了我做妻子?”
  说着,她伸过一只手来,荆轲不自觉地紧握着,“真的,真的!”他一迭连声地回答,而且笑了。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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