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一)(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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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她个头比他还矮,却小大人似的唤他作「小东西」。在那之前,冬生从没被别人用可怜来形容——就像娘亲说的,他们活该命贱,而这样的卑贱是不需要被同情的。
  他怔忡地抬起脸,女孩挠了挠他的头发,嗓音轻脆,宛如铃响,「无妨,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啦,我会养着你的。」
  那晚,小姐将冬生跟那箱子带回寝室。
  乳母看见裹着斗篷的冬生,惊叫一声,险些晕倒。但在这,谁也不敢不按小姐的吩咐做事,婢女替他送来乾净的衣裳,又在小姐的榻下铺上厚厚的被褥,作为他今后的窝。冬生战战兢兢地蜷缩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
  他愣愣望着朦胧的天花板,左胸口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地好快。
  上头的床一阵窸窣,小姐翻了个身,压低嗓音,「吶吶,我说,你睡了么?」
  冬生没办法回答,只能以脖子上系着的铃鐺回应。
  啷噹。
  「其实,我挺怕黑的。夜里黑漆漆的,外头又总是有奇怪的动物叫声,」小姐自顾自地讲着,「不过这可是秘密,你不许告诉别人。」
  啷噹。
  「你这是会保守,还是不会保守秘密呀?」
  「??」冬生略微迟疑了会,啷噹。
  他不识字,也无法说话,就是有心要传出去,只怕也没人能理解他的意思。
  女孩自然听不见他心里的想法,以为他是在逗自己罢,咯咯笑起来。
  她又说了许多话,她的娘亲最近临盆,爹不许她靠近。她已经几日没见着父母了,这冬日格外无聊,特别长又特别冷,不能出去玩,还得读书练琴。新来的师傅很严格,她一个音弹错,就罚她没点心吃。
  冬生只是听着。
  女孩打了个哈欠,拉开被子,「喂,你睡木头地板冷不冷?要不你上来跟我一起睡床上吧?」
  冬生不小心晃着铃鐺。啷噹。他侷促地上了床,跟小姐并肩躺着。床褥很软,很暖和,窗外,雪地反着月光,分外地亮。
  迷迷糊糊间,冬生安心地睡着了。
  所有的一切,于他而言,接下来就像是一场梦,美好地不可思议。在小姐的坚持下,他留了下来。白日,冬生陪小姐嬉戏、读书,夜里,两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毫无猜疑。
  他记得自己初次学会写自己的名字时,他一笔一划地写在纸上,冬生。他写给小姐看,她挨在他身边,她试着念:「冬生。」两人相视,而她笑如春雪初融般明媚。
  小姐也教他写她的闺名。
  她带着他的手,蘸了墨,在纸上写下「青盐」二字,这是她的乳名。除了最亲近的家人以外,这世上就只有丈夫能这样唤她。那二字笔划繁多,小姐写得认真,冬生覷着她的侧顏,脸如同火烧似的烫。
  冬生的铃鐺,也是小姐亲手给他穿上的。
  原先他的铃鐺是系在绳上,时不时断掉,他总珍惜地攥在手里,拿它跟宝贝似的,被别人笑话也不理。有天天寒,外头积着大雪,两人在房里窝着,小姐不擅长做针线活,刺绣绣得坑疤歪曲,耐性一下就耗尽,她把绣到一半的荷包扔了,成大字形地躺在榻上:「我不玩了,绣这些针线一点也不好玩。」
  冬生正窝于榻边,披着锦毯在读小姐的书。他听见了动静,抬起头,怯怯地朝小姐笑。
  「有了!」小姐一骨碌地坐起,「我知道有什么好玩的了。」
  她朝他招手,「冬生,你过来这儿。」
  冬生虽困惑,却还是听话地挪向前。小姐取下他绑在红绳上的铃鐺,用钳子将自己贴身配戴的金鍊子剪断半截,链尾嵌上铃鐺,拿在手里甩晃,啷噹作响。
  接着,小姐捏起绣针,把针尖放在烛火上烤。先给冬生耳朵揉了点冰凉的膏脂,「嘘。」嘴里哄着,把针刺进耳垂,在糯软的肉上穿出个小小的洞,再将坠着铃噹的链子替他戴上。冬生强忍住泪,被小姐拉着手在妆奩前坐下。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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