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珠玉_69(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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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周末持续了不到一年,最后的那天,张燮与秉章亦如往常一般前往书店打发时间。他们喜欢前往二楼的科技类架前看的儿童专区,只因那里人少安静。那次张燮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放错了位置的《二战武器图解》,他二人便一道并肩蹲在书柜跟前读得如醉如痴,一面还催促对方,嫌对方读得太慢。不料此番未过多久,便见从头顶上方忽地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飞快将两人手中的书抽走。他二人随之莫名其妙地抬头一看,只见跟前站立着一名身材高大的男性店员,面色严肃,为人古板,垂首扫了一眼书的封面,对他二人道句:“这不是小孩子该看的书,小孩子应该上三楼儿童专柜。”
  秉章还欲辩解一句曰:“可是我们想看……”
  然那店员根本未闻见秉章的话,只径直说道:“快走吧走吧。”说着便将那架最上层,他两人够不到之处。
  张燮并未多说,只沉默地拉着秉章一道离了此处,也并未前往三楼儿童专区,而是一道离开书店。那一天时间尚早,他们亦不欲就此回家。书店的后门正对着城市里的人工渠,他们于是便沿着河岸一直走。那时不比现在,满目的高楼大厦堆成石头森林,城市的面积要小上许多。加之他们所居住之地乃是小城市,没走多远,便行出了市中心,来到城市的郊区。彼时那里还是田野,田里开着一大片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一路上,秉章仍在抱怨之前在书店发生之事,张燮则沿途默默无语地跟随,径直想着心事。直到秉章发觉自己说话一直未曾得到回应,方才注意到张燮并未听他讲话。
  遂秉章有些不悦地推了身侧张燮一把,开口问道:“阿燮,一直不说话,想什么呢?”
  张燮方回过神来,答道:“我在想我刚才看到的那本书标价二十元,我要存上多久的钱能将它买下来。”
  秉章则道:“你刚才就一直在想这事?”
  张燮点头。
  秉章:“……”
  随后他二人步至一道铁门前,此处禁止任何人通行,他二人算是走到了尽头,干脆在此席地而坐,背靠着身后遍地的油菜花。张燮说道:“阿章,你明年会上X中吧?”
  祝秉章听罢随口答道:“嗯。”
  张燮道:“我会跟你上同一所中学。”
  祝秉章闻言笑答:“好呀。”
  此番张燮却是笑着说道:“其实刚才我不是特别生气,因为有你陪我一起被赶出来,感觉不是很难过……”
  秉章听罢这话登时转身将一旁张燮推倒在菜花田里,一面挠他的痒一面嗔道:“哈,照你这么说来你将我当成为你垫背的了?”
  张燮一面无力地推搡身上的秉章一面笑出了眼泪,二人在菜花田里滚作一团,拂了彼此满头满身的油菜花瓣。直到动弹不了,方并肩躺倒在地,秉章说道:“此番说好了,我们今后都要一直读同一所学校……”
  却说之后不久便是张燮的生日,离张燮所计划的省吃俭用以凑够零用钱买下那本彩页硬壳的《二战武器图解》尚有些许时日,却意外地在生日这天收到了这本书的礼物,正是祝秉章送的。彼时张燮忙着体味喜悦与感动,尚且忘了询问此书来历,直到过去许多年后,某一日张燮为秉章收拾幼年的玩具之时发现他小学时期收集的全套水浒金卡只剩下零星的几张,便问他扔去了哪里。只听秉章答:“好像是和人换钱去了。”
  张燮问:“你当时急着用钱吗?换钱做什么?”
  秉章答:“为了凑钱替你买那本《二战图解》吧。”
  张燮:“……”
  三年初中与三年高中,六年的时光转瞬即逝。高考那年,祝秉章考起了省外的大学,学校虽然差强人意,然仍是足够支持少年背起行囊,告别这个生活了十余年的城市,独自步上求学之路。离家上学的那日,全家出动,前往火车站为秉章送行。张燮亦一道随同前往。在家中辗转片晌,寻思有什么可以当作纪念让秉章带去学校的,踟蹰许久,直到父母催促他出门,方才亟亟地将整个抽屉拉下,将放在抽屉最下层的一叠自己收集了三年的战车卡片悉数抽了出来,用报纸包了几层,一股脑塞进背包,方匆匆背着包跟着家人一道坐车前往火车站。
  彼时火车站人山人海,祝家亲友挤在火车站的一个角落里,祝妈妈仍在往秉章包里塞入各种食物,又一面不迭地吩咐道:“板蓝根、黄连素、消炎片、止咳糖浆、云南白药……都在那个蓝塑料袋里,另外晕车药在衣服外面下面左边的口袋里,车票在一旁的口袋里。零钱在衣服里面的口袋里,与车票分开放,别掏钱的时候把车票带出来了……去了学校要照顾好自己,生病记得去医院……”车站环境嘈杂不堪,一干人等七嘴八舌说个不停。惟张燮从旁默默不语,独自立于一旁,宛如一个局外人,将手里抱着的背包拽得死紧。
  直到列车员开始催促乘客上车,祝秉章已经背好背包、拎上箱子登上火车,张燮方匆匆将纸包从背包里取出,飞快塞到他的手上。正值这时,列车开始关闭车门,绿皮的车门镶着两扇窄窄的玻璃便将他二人分割在了两个世界。那一瞬间,秉章听见张燮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一年后,我也会考去你的大学,我们再在一起……”随后列车员令秉章入座,车外的张燮便跟着奔至秉章座位的窗前,匆匆用手指在车窗玻璃上写了两个字。之后只听头顶传来刺耳的铃声,秉章的父亲上前将张燮拉离车窗。只见火车缓缓启动,张燮跟着走了几步,随后渐渐小跑起来,将双手拢在嘴边喊道“记住我的话”,虽然不知道对方能否听见。终于跑到月台尽头只得停下,便见一长列的车厢从自己跟前驶过。
  而车窗里的祝秉章一直追逐着窗外张燮的身影,直到列车奔驰起来再也望不见,方缓缓转身坐回座位上。有些木然地盯着窗外的风景发呆,神色难掩惆怅。彼时的火车站位于城市边缘,火车出站之后没过多久便已行驶到郊外,只见太阳刚刚从田野对面升起。一丝晨光穿过车窗玻璃迷迷糊糊地晃入人眼,祝秉章眨眨眼睛,定睛一看,阳光已将车窗玻璃照得透亮。在那玻璃之上,正是方才张燮写的两个字,一笔一划,清晰用力——等我。秉章伸手抚在窗玻璃上,那字划在车窗背面,是反向的,用手也抹不去,在阳光下闪着光……
  一年的时间一点都不长,在张燮暗无天日、挥汗如雨的高三冲刺岁月中与秉章大一繁忙的军训与学业生活里一晃而过。银杏树的扇形树叶还没有染成金黄,大学便又迎来一届新生。那一年的高考,张燮超常发挥,高出重本线近一百分,然而他仍是不顾全家人反对毅然报了祝秉章所读的学校与专业。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祝秉章因为学校放暑假也休息在家。他二人时隔多年又一次沿着新华书店后门外的人工渠漫步。然而这个城市宛如暴发户一般的扩张速度,已经迅速占领这个城市之内及其之外的土地,年幼之时河畔的那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菜花田早已消失了踪影。如今沿着河岸漫步,一直走到那架铁门之前,皆是一大片被建筑商收购之后亟待建房的荒地,其上长满了野草。
  他二人依然在那铁门前坐下,秉章双手枕着后脑,躺倒在地,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含糊不清地说道:“受不了了,我还没有完全离开这个城市,这个城市却已经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不变的呢……”
  一旁坐着的张燮闻言笑道,意有所指:“你这么说,是指你也会变的啰?”
  秉章对曰:“嗯,肯定的吧。”
  张燮听罢敛下笑容,淡淡反问道:“是吗……”
  秉章则道:“当然了,我至少会变老吧,不可能永远二十岁……”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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