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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初九晌午睡罢,便令未回封了一碟荷叶霜糕,预备去送给族姐,哄她欢喜。随后初九坐上软轿,往安意殿走去。
  离安意殿越来越近时,初九觉得自己心中千回百转。远远望着安意殿的金云母檐角,思绪不由排山倒海而来。曾几何时,彼时自己还没有中意上長君,他便依父王所言,偷偷想着往后要嫁给族姐。“初九你怎么了?一整日都看着我。”“族姐,往后你娶我罢。我给你切一辈子的西瓜,让你护着我一辈子,我最安心啦。”“说什么呢。”“好不好?族姐娶了我,往后我一辈子不想与你分开。虽然你性子……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对!冷若冰霜。”“我不娶你。”“哎——为什么呀?”
  事到如今,初九才知道为何。
  他从未回端着的檀木盘中取过荷叶霜糕,亲自捧到映雪跟前:“来,你尝尝。昨儿我尝着这东西,滋味格外的清甜,还有种荷藕的香气。”
  映雪道:“你来了。”
  只这样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听在初九耳中,便含着往昔无尽的情谊。有如此那一瞬间,初九几乎以为回到了从前。
  初九坐过去,将一块糕递给族姐:“尝一尝。”
  他都递过去了,映雪总不能不接。她伸手时,指尖有微微的颤抖。
  这一日,初九说起过许多二人幼时的难忘事。从西瓜到红菱,从床边的帘钩到染上印子的绣垫。他说,幼时对弈,总是下不过族姐,族姐却守着规矩,一个子儿也不让他。履下履输。可他还是不气馁,仍旧欢欢喜喜地摆了棋局,求着族姐对弈。
  说到最后,映雪她动容了,敛上颤巍巍的睫毛,心如死灰道:“我痛不欲生,是因为纠结。”
  初九如何不知她纠结在何处。但是他对族姐的痛苦不能感同身受。因为他终究不是族姐。
  “有些时候,这世上的事,说不得对错。”在初九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映雪说这么多,“你的父王,杀了……之后他竟然待我比亲生的你还好。在我不知道真相的时候,我那么感激他。我感觉,叔父就是我的父王了。他也要我唤他父王,我唤了。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唤了多年父王的这个人,他杀了我真正的父王。”
  说到最后,两行清泪自映雪眼眸中流出来。可她的神情还是那样淡然,仿佛并不是伤心到了极点。
  初九握住她的手,压抑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年你……”
  映雪的眼泪,从面颊滑落到颈子里,沾染过水泽的肌肤,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她终究还不能展现出所有的柔软,朱唇轻启,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我该怎么办?谁都不知道,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家不成家。亲不成亲。
  長君来到披香殿时,初九正在榻上倚着,还未睡着。身上披着件墨蓝肷绒毯子。锦榻两侧点着瞳瞳烛火。
  虽说上一回闹得不欢而散,但二人毕竟是伉俪,总不能有隔夜的仇。拌嘴后两个时辰,長君和初九都默契地将这一桩事忘却了。
  未回端过安胎药来,初九正想自己喝了,長君却抢过来,道:“我喂你。你我一边儿说话,一边喝药,便没有那么苦了。”
  初九颔首,道:“你从仉山回来了?这什么时辰了?未回,什么时辰了?都这么晚,你不在南帷殿歇下,还往这儿跑。”
  長君将一勺药汁吹凉了,喂给初九,温声道:“不见你,我总不安心。”
  听到这么一句话,饶是昨儿長君动气他再伤心,此时此刻也都烟消云散了。
  初九想了想,道:“我家里不太平,连累你了。”
  長君又喂他一勺药汁:“说这个做什么,嗯?你既是我的人了,还分什么彼此。你家里不太平,我也太平不得。”
  二人闲话一晌,那安胎药也被初九喝得七七八八。他从榻侧的多宝匣里取出样物什儿,随后吃了进去。長君定睛一看,却是甜杏蜜饯。
  原来,初九还是那么怕苦。
  長君理着自己的玄紫暗纹袖口,闲闲道:“我听说,族姐上书给父王,要离开陵海。”
  長君既如此说,他心中以为这桩事初九是知晓的。然而,披香殿上上下下都忌惮着二公子有孕,这些焦心的事儿谁都不敢回禀。自然,到如今,初九都蒙在鼓里。
  闻言,初九微微蹙眉,只觉得方才安胎药的苦楚又泛上来了:“你说什么?”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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