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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她正好切完苹果。拿起旁边的叉子,她叉起其中一块递给婆婆,「来,婆婆。」
  听着婆婆吃苹果发出的爽脆声音,她开口问:「婆婆你之前说,你年轻时在欧洲自助旅行时,邂逅了一位巴黎音乐学院的学生。」
  婆婆这时放慢了咀嚼的速度,听着她的问题。
  「您会后悔最后没能和那个人在一起吗?」
  「你怎么突然想问我这个啊?」她笑笑。
  「只是单纯想知道,不然婆婆现在为什么会希望找到那个人呢?」
  一时,婆婆轻轻吐了一口气,目光深沉,但却充满了怀念,手上仍持着叉子,只是没了苹果。
  「后悔啊……」她感叹,「说不上后悔,顶多只能算得上遗憾吧。」
  「可是您并是和最爱的那个人共度一生啊?」
  没想到语娟会对这个问题如此执着,她眼角的细纹更深了一些:「我心里的确一直掛念着那个在欧洲邂逅的男人,可是当我第一次跟我先生相亲时,我的心中却有个声音说,应该就是他了。」
  她将叉子放上床边桌上的盘子上,然后望向了仍一脸困惑的语娟,微笑说:「所谓的结婚啊,不是跟自己所爱的人,而是跟能和自己一起生活的人。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的选择,就算时间重来一次,我想我也会选择我的先生。」
  见语娟没有回应,婆婆继而说:「你再过几年也快到结婚的年纪了,心里也是明白的吧?结婚不只是相爱的两个人,还需要眾人的祝福。」
  「我明白。」她淡淡说,怎么会不明白呢?看着身边已经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同事或上司,总不乏藉由相亲物色男人,不再像小女生把爱是唯一掛在嘴边,家世、学歷与工作成了彼此合不合适最重要的指标,若再连个性都合得来,那就成了一段佳话。
  「记得离开前一天,我们一起沿着塞纳河散步。」婆婆不自觉悠悠说道,彷彿心底深处的某个开口打开了,「我们一路上没有说什么话,因为彼此都不太会对方的语言。回程时,他忽然停下来,要我等一下,就走进附近的花店。」
  语娟则在旁静静听着。
  「他买了一束花给我,那束花的花色和塞纳河的水色一样,是柔和的水蓝色,非常漂亮。后来我查了那朵花的花名,法文名叫做『nem'oubliezpas』,中文则是……」
  「勿忘我。」说话的是语娟,听见这句熟悉的法语,她不由自主就脱口说出这个花名。
  婆婆笑了笑,「对,那时他送我的花就是勿忘我,是花名和涵义都非常美的花。也许他早就知道我会离开了,所以才送我这朵花吧,可是直到离开前,我都没有向他表明出自己的心意。」
  「所以婆婆才会希望我找到那个人,为的就是将当年未能传达给他的感情,告诉他吗?」
  「是啊。」
  「那如果最后发现那个人已经不在世上了呢?」
  「如果那样也无妨,至少试过了。」婆婆依旧微笑说:「而且就算一个人不在了,曾经活着的痕跡也不会因此消失,只要能找到那些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而且直觉告诉我,他一定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
  未到正午,语娟就离开了医院,一方面是整夜没睡的倦意涌上,另一方面是不想打扰婆婆休息。
  语娟离开后,看护阿姨也不再看报纸,起身为婆婆收拾桌上的餐具,「老太太您也真是,说什么直觉呢,您明明早就找到那个人了,何必又要再花钱请一个小女生帮你找呢。」
  「因为我没那个勇气啊。」婆婆笑吟吟说,随后转头望向了窗户。外头的枝叶轻轻摇曳着,虽然门窗是关着的,却仍能感受到一阵微风吹拂。
  「那孩子身上有个很大的伤口,而且还不只一个。如果只要花钱就可以治癒一个人的伤口,我认为这很值得。」
  「您人就是太好了。」看护阿姨的语气一半褒一半贬。
  「经过了这么多么年多,好多事、好多风景都忘得差不多了,真怕有一天我会连自己爱过的人都忘了。」
  「我外婆就算有失智症,到死前都仍心系着我外公呢,不会那么容易忘记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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