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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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段是西皮原板,张雷扮的瓦岗寨李密先开腔,他气沉丹田,猛地一句:“这时候孤才把这宽心放!”
  一嗓子,震得满台响,他有一条堪称华丽的喉咙,高亮,宽厚,还有韧性,如飞瀑击上了岩石,又像一狠劲儿撕开了绫罗,棱角虽大,粗犷中却带着细腻,有让人回味无穷的余韵。
  张雷知道自己的本事,要不是市剧团论资排辈,他早该挂在演出名单的前排,此时他气力全开,卯足了唱:“问贤弟,你因何面带惆怅!”
  花脸要是较劲,真有泰山压顶之势,甭管你老生青衣花旦小生,唱劈了嗓子也别想接住。宝绽的王伯当却得接上去,质问李密为何杀死妻子河阳公主,陡一开嗓,调门就比张雷高了一番儿:“你杀那公主,你因为何故?”
  他气定神闲,只用了七成功,一把晶莹剔透的玻璃翠,唱得人寒毛直竖,张雷站在他旁边,汗都下来了,他自认为嗓子好,如今见了嗓子比他还好的,就像敞惯了口的茶壶有了盖儿,被稳稳扣住。
  宝绽肩头的金鹤在舞台灯下闪烁,晃动着,振翅欲飞,半侧过头来看他,一双月下猛虎的眼睛,熠熠生辉:“忘恩负义为的是哪桩?”
  张雷接着该唱“昨夜晚在宫中饮琼浆,”然后转西皮快板,老生花脸开始咬着唱,但他张了张嘴,嗓子一卡,居然没唱出来。
  台上一霎安静,宝绽收了范儿,撂下气:“张老师?”
  张雷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来的路上吃了风……”
  这是借口,应笑侬在台下看得明白,他是让宝绽镇住了,行里说“小角怵大角”,这才两句唱,他就被压得死死的,一时翻不起身。
  无论是演戏还是对唱,只要合作就讲究个旗鼓相当,不只在技术上,还在气势上,否则不用别人来打,自己先怂了。
  “张老师,”宝绽客气地说,“请座儿上歇歇。”
  张雷刚要推辞,宝绽又说:“我上头还有点事,先失陪了。”
  说罢,他径直下台,就那么把张雷扔在了台上,应笑侬觉出他今天的不寻常,安抚了张雷两句,追着他跑上二楼。
  进宝绽的屋,应笑侬把门在背后关上:“我说你怎么回事,我好不容易找来的花脸,你听他那嗓子,衬得上你!”
  宝绽背对着他,没说话。
  “你知道从市剧团请人多难吗,”应笑侬叫苦,“我答应给他三万!”
  “谁让你乱开价的?”宝绽偏过头,用凛冽的眼尾扫着他,“你去市剧团请人,为什么不先问问我?”
  他动气了,应笑侬感觉得出来:“我只考虑了戏,至于人是哪儿的,我没想。”
  “你没想?”宝绽突然转身,牢牢盯着他,眼睛里不是责备,而是心疼,“你怎么可能没想,你就是为了我,不顾你自己。”
  应笑侬避着他的目光:“宝处,你对专业院团有成见……”
  “对,”宝绽抢着说,“我是对院团有成见,我看不上他们,看不上他们躺在那儿就有戏唱,看不上他们瞎了眼,连你这么好的大青衣都拒之门外!”
  应笑侬明白,从宝绽一眼认出张雷,他就明白了,他的冷漠、倨傲,都是为自己:“宝处,七年了,都过去了。”
  “没有,”宝绽摇头,“我一直记着那天,你紧紧攥着我,一个个名字念过去,就是没有你。”
  七年里,这些话他从没说过,替应笑侬的不甘、委屈,全憋在心里。
  “我要把如意洲挺起来,”宝绽捏着拳头,“不光为了这块百年的牌子,也是为了你,去争一口气!”
  应笑侬没法不感动,咬紧了牙关,连肩膀都在抖,抖着抖着,噗嗤笑了,笑他们两个傻瓜,只想着对方,分毫没自己:“宝处,市剧团没躺在那儿等戏唱,你听张雷那嗓子,又亮又有劲儿,是带着功的,那大院里没一个废物。”
  张雷的嗓子拔尖儿,宝绽承认,但一看他那张脸,就想起市剧团招聘,他们春风得意时,应笑侬的失意落寞。
  “你最谦和,”应笑侬那么有脾气的人,却耐住了性子劝他,“你总是先考虑团里、考虑戏,这回也不能为了我破例,再说了,市剧团的人都不弱,咱们不可能一辈子不和他们打交道。”
  宝绽垂下眼:“如意洲用不着他们。”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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