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宫情史 第34节(1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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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颜绰安抚道:“王枢密别急。”
  王药牙齿都咬得“咯咯”作响:“臣不急!只是蒙古人从晋国的汾州抢掠回程,又要经过西州地域,所过之地,也成祸患,总要教训他们才是!”
  完颜绰微微一笑。北院枢密使笑道:“王枢密稍安勿躁。这正是太后神机妙算!太后命西州府的统领让出缺口给蒙古人,他们一路南下,并不能在一片雪封的荒野里抢到什么。所以太后断定,他们必然将继续南下,晋国全无防备,又正是新年过后的富庶时候,蒙古人自然抢得盆满钵满。然后趁他们回程,我们在中道截胡——”他手一劈,志满踌躇:“蒙古人正是兵疲马倦的时候,哪里是我们的对手!他们费力不讨好做了强盗,却是我们占了现成的便宜。”
  王药冷笑道:“何律枢密真是好打算!若是落草为寇,定然深谙抢掠之学。”
  那位何律枢密使给他讥刺得面红耳赤,若不是看在他是太后的宠嬖上,简直就要挥老拳和他殴打一顿了。他横了王药一眼,冷笑道:“谢王枢密夸赞。只是这样的夸赞,老夫不敢领——还是太后英明,老夫哪里想得出这样妙的主意!”
  王药的目光瞥向完颜绰。完颜绰怕他说出让自己下不来台的话,摆手止住了一切话头,厉声道:“都是为了国家,有什么好吵的?这主意是我出的,我担着!”
  王药胸口起伏着,听着完颜绰给北院枢密使下旨吩咐中途洗劫蒙古骑兵的事宜,他一句话也不说。等他们商量完毕,北院枢密使说了告退的话,王药便也跟着拱手:“臣告退。”
  “等等。”完颜绰止住他,“我还有事要和王枢密商议。”
  王药一时没有说话,等何律枢密揭开毡帐门出去了,才冷笑道:“太后专断独行就是,何必与臣商量。既然遇到南边的事就不信任我,干脆都别信任了。”
  完颜绰板着脸说:“王药,你也够了吧!这里,我是监国摄政的太后,主意自然是我拿。你行好参赞之职也就够了,轮不到你来对我指手画脚!”然而,她很快还是软下来哄他:“你也要体谅我!国家遭逢大灾,我心里想着百姓,哪有不急的道理?打蒙古人,不一定打得过,打了也是死伤极大,而且他们也遭灾,打了也未必抢得到东西。我不让人南下晋国,已经是为你着想了……”
  王药好一会儿深深叹了一口气:“一之谓甚,不可再乎!这招借刀杀人,实在是大不义之举。”
  完颜绰说:“你别跟我谈什么大义。晋国的人是人,我们夏国的人也是人。肚子饿了,均一均贫富也没什么丢人的。真的我们实力大减,你倒看看你心中讲仁义的晋国是来赈济我们,还是借机抢地盘!”
  道理不错,但是心里的坎儿过不去。王药泛泛地一拱手,表示明白了。见他还有要走的意思,完颜绰赌气道:“那你退下吧。”
  王药衣袂翻飞,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揭开毡帐门的瞬间,听见身后人带着些哭腔的低骂:“养不熟的白眼儿狼!”骂得好难听,可他气不起来,踟躇了好一会儿,才钻了出去。
  他也有他处置公务的毡包,王药看了一会儿案牍上的公文,无外乎加强边防和蒙古人借道攻晋的消息,他烦躁得看都不想看;身上有些寒意,想喝点酒驱驱寒气,但是自己又说了“戒酒”的话了;读书、吟诗这样的雅事,又不能心烦意乱的时候做。只剩睡觉一样了。只是这座毡包里面并没有床铺,只能和衣躺在用来跪坐的地铺上,拢起披在膝盖上的羊毛毯当被子,旺旺地生火取暖。
  这样睡,蜷成大虾似的也觉得冷,听着外头的风雪声更觉得冷,没过一个时辰,已经从四肢冷到躯干,心跳似乎都慢了下来。他想被抢掠的汾州,想曾经一片狼藉的并州,想被抢的人多么凄惨,可又忍不住想到一路上过来看到被压垮的毡包,成片死去的牛羊,被冻成紫色的契丹百姓的尸体,想得大脑里乱糟糟的。
  风从毡包的缝隙里吹进来,细细的一缕一缕,但却像针似的往羊毛毯子缝里,往衣裳缝里,乃至往皮肤的每一个毛孔,往骨头缝里钻进去。
  王药乱糟糟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完颜绰白苍苍的脸颊,她柔弱时的那种声音——她特别怕冷,一到冬天手脚都跟冻肉似的,在被窝里焐好久好久才能回暖;她的肚子仿佛也没有多少暖气,每到特殊的时候就会病倒似的痛上两天……王药突然屈指一算,她的特殊日子也该到了,她又要在这样冷与痛的折磨中,对外强撑着太后强硬无畏的模样,而在他面前痛得泪水盈盈,半死不活躺在那里的德行。
  他躺不住了,心疼自己睡这鬼冷的羊毛毯子,也心疼她孤零零一个人。
  他重新穿上衣服,裹上斗篷,揭开低矮的毡包帘子,一阵风夹着雪花,差点把他吹倒了。他浑若不怕,一步步在风雪里走着。除了风雪声,四处一片寂静,只有远处岗哨的高楼还亮着橙色的灯火,坚毅的契丹禁卫一丝不苟地为皇帝的捺钵护卫着。他离完颜绰的毡包越近,心里越踌躇,步子越拖延,不知道怎么通报,怎么进去。
  但是,太后森严的毡包口,分明站着一个人,冷得抱着胸,不停地原地蹦跶,口鼻里喷出的热汽瞬间化作冰舞一般。他见王药的身影,激动地过去拖住了:“哎哟我的好枢密使!您可叫来了!奴还以为今儿非冻死在这儿不可呢!”
  王药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完颜绰身边的近侍宦官忽络离么?他诧异道:“忽中侍怎么在这里?”
  忽络离脸都冻僵了,真挚的笑容此刻看来也像假的,说话仿佛也冻住了,摇着一头发的冰渣子冰凌子说:“太后先在生气,后来又说枢密使一定会过来,叫奴在外头等着瞧,好及时把枢密使迎进去。奴接了这个苦差事——”他一肚子的委屈:要是王药不来怎么办?还得在这样的大寒天在外头蹲一晚上?娘们儿就是善于臆想!真是!
  这奴才大概怕多嘴要挨板子,这些腹诽的话自然一句都不敢说,只僵着脸笑道:“奴无比地盼着枢密使来呢!枢密使快快请进吧!”
  完颜绰真是够狠的!她可以体恤一个人体恤得无微不至,也可以把其他人当蝼蚁一样作践!但是,王药此刻简直有了个最好的台阶下,他点点头,体恤地说:“真是!忽中侍赶紧到营帐里暖一暖,多喝些姜汤去去寒气!”然后,王药亲自小心翼翼地揭开毡包的帘子,唯恐把寒气带进去,又急遽地把帘子关上。里头昏黄色的烛光,伴着冷清的气氛和她微微的啜泣声,叫谁看了,心能够不软和下来呢?
  ☆、11.11
  “你怎么还没睡?”王药开口打破了僵局。
  完颜绰从被窝里抬起乱蓬蓬的脑袋和一双泪眼,面颊上泪痕恰好在昏暗的烛光里一道一道闪着光。王药以为她总要作一下,骂几句或是赶他走,但她实际却是张开裹在被子里的手臂, 抽噎着等他抱抱。
  他一阵说不出的心酸, 他也不想爱得那么艰难,不想一开始就背负上不平等的地位, 不想在国家和大义之间纠结裹缠。此刻,他只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疾步上前环住了完颜绰。她埋头在他的胸口, 鼻息热热的, 穿透他的衣襟喷到胸前。她声音也是瓮瓮的:“我以为你不来了……”
  王药摇摇头:“我心里难过。你懂的。它对我再不好,它是我的故国。就像孩子依恋母亲, 挨了打也依恋, 嘴上说恨其实心里也依恋。”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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