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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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显然不够,吴冷西顷刻间已生成无数种情绪,他原要等郑重一行人的消息,整理齐备,再陈述给成去非,他固然不是会作谗言佞语之人,但眼前并不难懂的诗句中的指向到底为何,却不能不叫他如坐针毡,露骨的字眼,名贵的锦帕,以及那绣在角落中的花卉,皆昭彰于一堂摇曳的烛火之下,吴冷西看得太过清楚,他的心思又太过缜密,于是年轻的廷尉监也只能选择放弃等待,起身往乌衣巷去了。
  吴冷西一路都在思想,第一次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忧郁之色。直到成府大门逼近,他才在一阵夜风中清醒过来,而见到成去非的那一刻,他更为清醒了。
  “子炽,你动作很快,我本以为,要过两日,才能得你的回音。”成去非不无满意地看着他,吴冷西却默了片刻,成去非扬眉道,“有则言之,无则不言,子炽,你这是要跟我打哑谜?”
  吴冷西清了下嗓音:“下官今日本不该来,下官还没见到郑大人,但下官却不得不来。”
  成去非哼笑一声:“看来今日所获颇丰,说说看,都查到些什么了?”
  吴冷西遂把今日之发生的诸事,一一细禀,成去非听了半日,缓缓道:“你怀疑寺院里藏有见不得的东西?既然酒器轻易被搜了出来,想必藏的这样,比之更甚,你再想办法查,至于你说的质库一事,我走访时听到些只言片语,不就是长生库么?”吴冷西点头,“民间是叫长生库,母金生子息,辗转相生,绵延不已,故谓之长生。下官听说,百姓甚至可以抵押妻女,倘还是未可,自己便去寺院里头做附户以偿子母钱。”
  “如此说来,百姓一旦同长生库有了瓜葛,便极易深陷其中,”成去非冷冷道,“佛陀不肯给众生一线生机,只渡了众弟子而已。”
  吴冷西已在游移,他袖中的东西还未呈上,脑中却已风起云涌。他不是没有迟疑,不是没有相权,但他无法在已然意识到什么的时刻,于私,他无法隐瞒他的同门,于公,他无法敷衍他的上司。成去非忽然敲了敲案面,“子炽,你心不在焉,还有何事未说?”
  既已击中,无需再铺陈,吴冷西直接将袖管中的锦帕取出递了过去:“这是今日在比丘们的精舍找到的。”
  成去非扫将一眼,并不肯接:“这些龌龊来往,我不想细看。”吴冷西并不知他曾亲眼所睹,亲耳所听,只觉他语气中有隐隐的不耐,便垂了目光:“您不能不看。”
  言辞中的蹊跷和无奈,虽淡却还是能察觉得到,成去非看了他一眼,接过帕子,抖了两下,龙涎香的味道随之散开,成去非无暇去观摩那丝绸的珍贵,去细品那香气的珍贵,而那花卉的绣功亦是极其出色,出色到他一眼便能猜出其主人身份的不凡。
  应是内府的手艺。
  而这一切,并非紧要的地方,因那两行诗句,已经赫然入目:
  腰间所积菩提水,泄向香草一脉中。
  并不见高明,却又有几分巧思的淫词浪语,成去非不过付之冷笑,语气颇淡:“三十三天,离恨天最高,四十四病,相思病最苦。”然而他的师弟,依然紧抿双唇,失言半日,成去非警觉地蹙眉,尚未再度发问,吴冷西已经开口:
  “师哥可知那刺的是为何种花草?”
  成去非本不曾留意,此刻铺展开俯身看几眼,丢在一旁道:“不过是林下白芷。”就在话音将落之际,他已经体察到了吴冷西那份揣度、猜疑,以及大胆的假设,不可遮掩,他自己亦生出和同门一样的揣度、猜疑,以及大胆的假设来,同样无法藏掖。
  这不能不叫人觉得可耻而可悲。倘不是和己相关,他当只需寄予一丝冷淡讥讽,然而,既已想到,便无置身事外的可能,尽管这虚无缥缈,无稽可考的证据还需一番曲折坐实,那么,他的心底,是希冀铁证如山,尘埃落定?还是期盼庸人自扰,一场虚惊?
  他只怔忪片刻,思绪却瞬息万变,不过神情很快恢复如常,吴冷西在观察他有时之后,并不能拿准他此刻心中所思所想,只低声道:“无论如何,还请成大人明察慎省。”
  辗转间,吴冷西的称谓已换了几茬,“下官不敢,不能,亦不必去妄测,是以唯有交付大人。”
  成去非忽笑道:“子炽,你在怕什么?”吴冷西这才垂下目光,落到自己微微发颤的双手之上,含混不清道:“下官是在害怕下官将会难过,将会愤怒。”
  成去非便沉默不语,许久,方道:“你回廷尉署,也许郑重已经回来了。”
  笔墨从未如此诛心,诗歌从未如此似刀,在目送吴冷西窸窣离去后,成去非并不起身,仍端坐如常,静静思想了半刻,沉面吩咐婢女道:
  “去把殿下身边唤作芳寒的,叫到我这里来。”
  第195章
  芳寒因殿下身上不好,早早侍候她就此安置。见橘园的人忽来传唤自己, 满腹狐疑, 随殿下来成府几载, 成去非从无单独召见自己的时候,这如今都已入夜,竟把自己召去,是为何故,实难猜想。芳寒问了来人一句, 来人一问三不知, 只是摇首。芳寒叹气,理了理衣裳, 随来人进了橘园, 见成去非端坐在案几前,正望向自己的方向,芳寒不由硬生生打了个冷战,不敢上前,只侍立在门口处,低首见了礼。
  “你到我跟前来。”成去非道, 语气虽是寻常, 芳寒却越发觉得害怕, 不能拒绝,便往前挪了几步。
  成去非又道:“我让你到我跟前来。”芳寒只得咬牙上前,她不曾离他这般近过,忽觉斗室狭窄异常, 挹郁积心,尽管她的主君此刻只是安坐依旧,芳寒下意识思及殿下,思及琬宁,她不知她们且都以何种心情何样姿态,来面对她们共同的令人情不自禁就要生畏的主君。
  “你抬起脸来,我有话问你。”成去非十分平静,他波澜不兴的面孔,看不出任何征兆,好在芳寒无须煎熬,成去非已把罗帕掷到她怀中:“这罗帕的料子,是内府锦署的东西,是不是?”
  锦署是官署,织造以供宫廷之用,成去非说的并不错,芳寒亦认出这是殿下的私物,只因那角上白芷,正是自己所绣,一眼便可识清。成去非已观察到她神情的变化,问道:“这是殿下的东西?”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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