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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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君默知道,尽管外面依旧是那个充满了阴谋、杀戮和死亡的世界,可同时也是一个等待着他去救人的世界。
  这个初夏的黄昏,残阳如血,染红了西边天际,也染红了夹峪沟的麦场。
  老村正和孟怀让现身之前,向裴廷龙提了个条件,让他先把村民们放了。裴廷龙知道目的已经达到,便放走了那些老弱妇孺。然后,老村正和孟怀让就像两只白色的大鸟从祠堂屋脊上飞了下来。落地的瞬间,老村正的龙头拐杖便爆开了一名甲士的头颅,孟怀让的陌刀也割开了另一名甲士的喉咙,于是一朵血花便像鲜花一样迎空绽放,一串血点恰如雨点一般洒向大地。裴廷龙躲在龟甲阵中,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杀无赦”,然后众甲士便疯狂地扑了上来。
  孟大郎至此才意识到,父亲和老村正是不可能放弃抵抗的,而姓裴的狗官也不可能真正赦免他们。孟大郎为自己觉醒得这么晚而深感悲哀。他努力想让父亲相信,他告发萧君默并不是贪图钱财,而真的只是因为害怕承担窝藏钦犯的罪名。可父亲并不相信,所以孟大郎决定,到黄泉路上再慢慢跟他老人家解释。于是孟大郎便赤手空拳地冲向了玄甲卫,然后一道刀光闪过,他的头颅飞向了半空,身体却诡异地往前又跑了几步才扑倒在地。
  老村正和孟怀让发出两声响彻云霄的怒吼。在吼声刚刚抵达众甲士的耳膜时,龙头拐杖和陌刀便已双双而至。龟甲阵两翼的弓手试图捕捉这两名凶犯的身影,可纠缠不清的混战局面却令他们无的放矢。随后,空中的血花一朵接一朵地绽放开来,干涸的土地贪婪地吸吮着飞溅而下的串串血点。决然赴死的老村正和孟怀让就像阎王派来的两名使者,径直热烈而冷酷地宣告着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两个凶神好几次试图攻击龟甲阵背后的裴廷龙,却都被铜墙铁壁般的盾牌挡回去了。裴廷龙听见他们的武器撞击在盾牌上发出咚咚闷响,一度觉得自己的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中迸裂而出。
  桓蝶衣、罗彪和红玉自始至终一直站在一旁观战,起先是不愿与二人为敌,毕竟他们是萧君默的朋友,可很快就变成了不敢,因为这两尊凶神的战斗力实在骇人。光是站在七八丈外感受二人的杀气,他们就觉得惊心动魄了,更别说要冲上去跟二人交手。
  当二十几名玄甲卫先后横尸麦场,老村正和孟怀让共同演绎的这场狂欢终于接近了尾声——他们自己也已伤痕累累,体力也随着鲜血渐渐流失。龟甲阵两翼的弓手不失时机地射出了在弓弦上等待已久的利箭,很快就把这两尊凶神射成了两只刺猬。
  老村正和孟怀让仰天狂笑。
  最后倒下去之前,老村正狂吼了一句:“爷爷我不是孙六甲,我叫蔡建德!”孟怀让也吼了一句:“老子我不是孙阿大,我叫孟怀让!”
  裴廷龙透过龟甲阵的缝隙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想不通这两个疯子临死前狂喊两个陌生的名字到底有何意义。直到老村正和孟怀让的尸体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裴廷龙才下令对祠堂发起进攻。
  众甲士冲进了祠堂,在正堂左侧厢房发现了孟二郎僵硬而冰冷的尸体,在右侧厢房发现了被捆成一只粽子的金牙,除此之外连个鬼影都没有。裴廷龙气急败坏,下令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萧君默和辩才。
  掘地三尺是不可能的,不过玄甲卫的确搜遍了祠堂里里外外的每一寸土地。当夜色彻底笼罩了夹峪沟,几名甲士才掌着灯笼在马厩的角落里发现了异常。随后,七八个甲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块大石头挪开了少许。裴廷龙闻讯赶到,盯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桓蝶衣、罗彪、红玉站在他身后,惊愕的表情也与裴廷龙如出一辙。
  亥时时分,崔县令慌里慌张地跑来向裴廷龙禀报,说他的一队手下在东南方的山岭上被杀了,唯一的幸存者坚称在那里遭遇了萧君默等人。裴廷龙阴沉着脸听他说完,才轻轻地爆了一句粗口:“怎么到现在才来禀报?”
  崔县令对于裴廷龙的粗口不太适应,愣了一愣才道:“卑职一直按计划在原定地点埋伏,可等到天色擦黑也没半点动静,只好叫手下归队。后来发现有一队迟迟不归,便派人去找,这才知道出事了……”
  “你的手下说没说萧君默往哪个方向跑了?”
  “说了,说是西南方向。卑职以为那小子说胡话,可他坚持说自己没看错。”
  “西南方向?”裴廷龙蹙紧了眉头,“你的人是在哪里遇袭的?”
  “在北渠铺附近。”
  裴廷龙思忖着,命副手薛安取来地图。二人研究片刻,薛安诧异道:“从北渠铺往西南是石门山,石门山两边是库谷关和大昌关,难道……咱们之前的判断错了?他们没打算走武关,也没打算下荆楚?”
  裴廷龙盯着地图,沉吟良久,缓缓道:“不,咱们的判断没错。依我看,他们定是打算取道石门山,从丰阳县沿祚水、洵水南下,往东迂回至洵阳县,再沿汉水东下。所以,他们的目标仍然是荆楚,只是绕了一个大圈,避开了武关。”
  薛安恍然。
  “传我命令,库谷、大昌二关即刻加强防守,派出巡逻队搜索附近山林,发现任何可疑对象立刻逮捕,胆敢抗拒者,格杀勿论!”
  “是!”薛安回头要去传令。
  “等等……”裴廷龙抬起头来,“不必传了,集合队伍,我们连夜赶过去。”
  一大队黑甲在夜色中急速奔驰。
  裴廷龙一马当先,手上的鞭子疯狂地抽打着马臀。
  有生以来,他还从没感受过像今天这样强烈的挫败和耻辱。这两种情绪对他而言太陌生了,而正是这种陌生加剧了他的痛感。
  姨父长孙无忌曾对他说过,世家子弟入仕为官,不管哪方面都比寒门子弟有优势,唯独有一点远远不如。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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