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时自带滤镜 第7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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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天过去了,高三来了,当其他学生的身高基本固定时,谭幼瑾开始疯狂的长个子,脸上的婴儿肥也褪去了。情书倒是收到了,虽然不多,然而拆开看,信里女生所有的优点好像和她没有一点儿关系,找了一段复制到网上搜索,发现都有现成的模版。
  因为学校广播站有一阵总是播放和爱情有关的音乐,周主任针对这个特意提了建议,说是这种歌曲缺乏对学生的正面引导作用,音乐应该给人以鼓舞,激励同学们克服苦难,向着更高的山峰攀登。周主任的建议大概对广播站选曲起了作用,贝多芬的第七交响曲取代了《prettiest friend》一类的情歌。高考成了谭幼瑾生活中的唯一重心,她自己的歌单也换成了亨德尔。她那时候听亨德尔当然不是因为他倔强地单身了一辈子,而是因为他反抗了他父亲对他的职业安排,选择了音乐。
  从此之后,《prettiest friend》再没出现在她的播放清单里。
  she can't see she's making me crazy now
  i don't believe she knows she's amazing how
  ……
  even pretty can be seen by the blind
  随手录的小视频收音当然不会好,要把声音开很大才能听清楚。谭幼瑾趿着拖鞋去冰箱里拿酒,打开冰箱门,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真正的家,冰箱里并没有储藏的酒。于是她给自己倒了杯白水。
  视频里,于戡前面的人群越聚越多,旁边那块牌子是于戡让她帮忙写的,上面写着打赏1—5元都可。有不少人停下来扫码打赏,年轻的女孩子尤多……
  谭幼瑾看着视频里的于戡,用手机反而比现场看得清楚。她在现场时做不到一直直视他,因为好几次当他发现她在看他,便对着她笑。现在想想,摄像机前的她表情一定有点儿不自然。在心理素质这方面,她虽然长他八岁,却一直比不上他。
  几年前,谭幼瑾在现场旁观于戡拍短片,男女主拥抱,女主落在男主肩上的手落得太实了,不够小心翼翼,于戡直接走过去抱住男主给女主示范,隔着很远,谭幼瑾都能感受到当时男主的僵硬,于戡开始和结束的都很迅速,他完全把这当成是一个工作。谭幼瑾当时油然对于戡生出一阵佩服,她自己是做不到的,不光和于戡一个年纪做不到,什么时候都做不到。她可以严格要求自己,但做不到去要求别人,而拍电影其实是一个团队工作,所以她的导演梦在没开始就夭折了。
  谭幼瑾从来没有以异性的眼光打量过他,她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她这样做。即使是录制时,在他说他从没上过她的课后,不算她的学生后,她也做不到。现在因为他不在身边,谭幼瑾终于可以相对客观地审视于戡,他大概是她十五六岁会喜欢的那种男孩子,当着别人的面给她唱歌夸赞她的魅力,凝视着对她唱“my prettiest friend”,极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
  然而她的年龄已经翻了一倍,过了为此激动的年纪,虽然“my prettiest friend”在她脑子里徘徊了一阵,但没多久就消散了。一堆摄像头提醒着这是在录节目。谭幼瑾跳脱出来,以剪辑师的角度来看待于戡的表现。她要是剪辑师,一定感激死了于戡,于戡简直自带剧本,几乎做的所有事都是有效素材,在她非要给阿姨们花大量时间拍照制造诸多无效素材后,他力挽狂澜,还重复在广场上弹唱点题,唯一的缺失是广场上两个人没有任何有效互动,但他对她的注视在剪辑上填补了广场的互动空白。
  谭幼瑾关掉了手机视频,看着窗外,复盘她和于戡这一天的约会。
  不知是于戡是不是只会弹这一首,还是为了突出中心思想,他一直在重复弹唱。仿佛那个夏天,谭幼瑾骑着自行车看着路边的人群在耳边单曲循环。
  大概过了将近两个小时,于戡终于赚够了他需要的钱,带着吉他走人。有姑娘问他下次什么时候来,于戡看了一眼谭幼瑾,笑着说:“这得看她什么时候想听。”
  于戡请她吃饭,这次他没问她想吃什么,直接指定了一家餐厅。他说他有一个朋友很喜欢这家的黄油面包。谭幼瑾也很喜欢这一家的面包,只为了面包,以前经常来。从广场到餐厅有一段距离,两人走着过去。开始两人都走得很慢,走着走着,谭幼瑾受不了于戡似有若无的注视,加快了脚步,于戡因为先天优势,跟上她毫不费力。谭幼瑾被他的毫不费力整的有点儿懊恼,她感觉自己完全在被一个小她八岁的男人牵着走,从参加节目到现在,自己完全丧失了主动权,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必须做点儿什么摆脱这糟糕的状态。
  于是谭幼瑾对于戡说:“谈谈你之前拍的电影吧。”现在谭幼瑾回想起来,她当时是有一点儿恶意在的,她知道于戡对他现在拍的网络大电影并不算满意,最重要的事,他清楚地知道什么叫好电影,而他拍的不是。人们可以原谅电影批评家的“眼高手低”,影评写得一针见血,真去拍,也就是学生作业的水平;但不能原谅一个导演,嘲笑别人二流货色,自己却拍出了十八流烂片。而于戡的问题比“眼高手低”更严重,他与他的标准背道而驰。
  但于戡的反应还是超过了谭幼瑾的设想。她以为他顶多会不愉快地岔开这个话题,不再把控局面。毕竟网络大电影取代了广告片成为导演系学生的新出路,许多人都这么走,还有人连这条路都走不成,做着和电影完全无关的工作,而他走成了,还买了她在租的房子,也算这时代的年轻成功者。
  他完全沉默了,一个字都没说。谭幼瑾的惊讶程度不亚于刚才听见他对着她唱“my prettiest friend”。她瞥了他一眼,注意他的耳根有些泛红,他刚才所展出的随意、像早就拿到剧本的随意全都消失不见了,他的步子都有点儿沉重,他走得很快,但在超过她时,又故意放慢脚步来等她。
  谭幼瑾突然觉得有点儿抱歉,为她戳到了他的软肋。她突然想起了他电影里西瓜碎在楼梯上,被一个个脚印碾过的气味,他在无人注意处的一点小坚持。
  这沉默一直持续到餐厅。
  于戡赚的钱并不能不顾及价钱随便点,他只给自己点了一份意面,就一直低头在吃。那些从他嘴里流出的机智以至有点儿油滑的话,都不知跑哪儿去了,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谭幼瑾喝杯子里的柠檬水,抬头看于戡,他的耳根还有点儿红。
  谭幼瑾不知为什么有一种感觉,现在好像她在欺负他一样。这种感觉太过罕见,以至于她还记得他上一次耳根泛红的情景。那次是在拍短片前,她和于戡去选场地,因为剧本里有抽烟的戏,于戡从没抽过烟,他想提前试一试,他特意买了一盒烟,抽出一颗点燃,一边抽一边咳嗽,谭幼瑾那时早已有抽烟的经验,在上大学脱离周主任后,她尝试了许多周主任绝对会禁止她的事,半是乖乖女教育反弹,半是为了体验生活,很多事她试了之后发现也没什么意思,比如抽烟,她受不了香烟的气味,试了几次再没抽过,抽烟的姿态倒是掌握得很好,因为在正式抽烟之前,在电影里观察了许多次。她从没给于戡上过什么课,但她当时看他抽烟这么生涩,突然有一种要给他示范的冲动。
  “挑衅人不是你这样的。”她看了剧本,提前在脑子里设计了场景,从烟盒里抽出一颗烟,冲于戡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点燃,她接过烟夹在手指吸了几口,对着前方说,“要把烟雾喷在他的脸上。”她并没有示范怎么把烟喷在别人脸上,因为她旁边只有于戡——她的学生。她注视着前方自己吐出的烟雾,并不看于戡,忍住了咳嗽,没有露出并不熟练的马脚。
  “你来试试。”谭幼瑾从烟盒里又抽出一颗烟,拿打火机引燃,“点烟不是你刚才那么点的。”她把引燃的烟递给他,注视着他抽,他一个学东西很快的人,大概是天生不喜欢这东西,并没掌握技巧,仍是咳嗽,咳嗽的时候耳朵有点儿泛红,谭幼瑾猜他是因为学得慢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小时候也这样,因为一个东西总是学不会,从耳根一直红到整张脸。于是她说抽烟又不是什么好事,学会了没什么好。
  但现在谭幼瑾不能对他说,你现在拍的东西就很好。因为她觉得他可以拍出更好的。
  谭幼瑾本以为这种场面会僵持到结束,但是这顿饭吃到尾声,于戡突然跟她说话了。
  “我昨天又看了你大三时拍的片子。”
  谭幼瑾怀疑自己听错了,她是在大三时拍过一个短片,不过现在网上已经搜不出来了。她们学校的人,即使不是导演系的,也大都有一个导演梦,她本科的时候也有过这个梦,不过这个梦想在她拍完片子剪出来就彻底破灭了,事情大概是那么个事情,但没有一个画面是准确的,不是差一点儿意思就是差很多意思。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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