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姐减肥日记 第2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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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苗苗爱屯东西的性格跟苗奶奶一模一样,家里现在还有两只樟木箱,里面都是苗奶奶的旧东西,苗奶奶去世的时候,苗苗才十三岁,本来身体就不好,还摔了一跤,好好坏坏一年整,第二年春天人就没了。
  爸爸赶回来之前,大伯娘把家里翻过一遍,苗奶奶心里知道自己日子差不多,先把东西都收拾起来,除了家具,她留下的就只有两只樟木箱。
  里面都是苗奶奶的旧衣服旧相册,几本笔记本包在一块紫蓝色旧天鹅绒布里,大伯娘没找到她心里期望的东西,还笑嘻嘻过苗苗:“奶奶留给你的一箱银洋钿呢?”
  苗苗的爸爸妈妈出国之后就很少回来,一开始是舍不得回来的机票钱,穷的时候舍不得钱,等富了就更舍不得钱了,回来一趟半个月,一天就要扣掉一万日币,在九零年初,这是一笔大钞票。
  苗苗开始不知道,苗奶奶也没告诉过她,只知道爸妈是在国外工作,还是听大伯娘跟老邻居们吐苦水,半真半假又带有一点炫耀的意思:“喏,小囡作孽呀,自己爸爸么不管,出国有什么好啦,出去么就离婚离掉类。”
  那个孽字拖得老长,带点意味不明的夸耀,于是邻居们都说她是厚道人,还要照管侄女,大伯娘的笑声从楼下传到楼下,人还没进来,手上拎了什么东西就从弄堂口一直传到弄堂里。
  那会儿有部电视剧火天火地,讲的是下乡知青回沪,一到晚上整条弄堂有电视机的人家都在看,片头大大两个字,苗苗查字典认识这个字,孽债作孽是什么意思,她很明白。
  苗苗的大伯是家里的老大,因为苗爷爷去的早,上山下乡的时候没让他去江西,安排去了郊区农场,认识了大伯娘,老老实实的工人,一个月就拿七十块钱工资,加上五块钱奖金,一家人双职工,一个月的收入也只有两百块不到。
  苗苗爸妈死活要出国,大伯娘嘴上不说,心里认定婆婆偷偷补贴了钱,要找经济担保人,要读语言学校,两个人这点工资怎么能够。
  可出国是赚钱的,不好撕破脸,一开始也确实亲亲热热,月月等着海运包裹从日本寄过来,等到大伯股市刚兴起,买股票认购证大发了一笔,苗爸爸寄回来的那点钱,她就再看不上了。
  上海改变巨大,连人的眼光在变,出了国的人却身不由己,别人都当你在外面混得好,偶尔回来也充作衣锦还乡,当年是嫌弃家乡没发展出国去,眼看着高楼一幢幢建起来,再想回来,早已经被抛下,只好继续流浪国外,没办法回来了。
  苗苗的爸爸妈妈早在外面有了人家,苗妈妈连孩子都又生了一个,她跟苗苗也就肚里十个月的感情,奶水都没喂足过,有感情也不深,出去一忙一慌也就忘记了。
  苗苗被奶奶用蛋黄米糊奶糕调热水一口口养起来,生怕养不活,她倒很会长,养得白白嫩嫩,细细软软的头发扎成两条小辫子,过生日的时候穿红洋布裙子白袜子红皮鞋,带她去王开拍张照片,寄给在日本的爸爸妈妈去。
  苗奶奶跟苗爷爷成份都不好,苗奶奶姓梁,老闸北一排米厂也姓梁,进出坐汽车读女校,弹钢琴画油画学法语,可那是解放前的老黄历。
  没有小黄鱼也该有点银洋钿,哪知翻遍屋子没找到,苗苗只有十三岁,戴着黑袖章,懵懵懂懂站在屋子里,正是半大不大的年纪,大伯娘问她,她只答不知道。
  也许根本没有这臆想出来的一箱子银洋钿,可大伯娘从此有了疑心病,对外亲亲热热,回来阴阳怪气,苗爸爸匆匆来,又匆匆去,跟女儿也没说上几句,奶奶的东西他都不要了,在日本结了婚,对方根本不知道他在国内有小孩,更加不能带去。
  办事情的时候,顾奶奶把苗苗叫到家里,给她买巧克力,顾东阳天天跑出去见陆梦婷,也知道要带瓶可乐带个炸鸡腿回来,大伯娘先不说什么,等苗爸爸走了,回去就勒令苗苗不许再吃别人家的东西。
  她死要面子,收了东西对外绝不肯亏待了苗苗,盛饭都要用大碗,苗苗那会儿刚抽条,少女的轮廓刚显现,就在发育的时候撑成了小胖子。
  办完了丧事,老屋空关起来,大伯大伯娘带苗苗去新村公寓房,顾奶奶眼泪水哒哒滴,拉着苗苗不住说:“听你大妈妈的话,当乖囡哦。”
  苗苗不声不响当乖囡,知道自己是个添头,多出来的人,努力不添麻烦,可大伯家里依旧还是不太平,有钱之后老实人也起了花花心思,大伯娘又碰上下岗,满肚皮怨气,家里无宁日,等股票一跌,大伯的花花心思没有了,新村公寓房也没有了,一家子还又搬回了幸福里。
  苗苗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喜欢顾东阳的,那时候十五岁,日子过得不如意,家里鸡毛蒜皮,有钱时候大伯开着红色夏利带苗苗跟自己女儿去吃肯德基,没钱了只能咸菜过泡饭,反而是顾奶奶常包点馄饨送过来,她舍不得苗苗吃不好,顾东阳给苗苗带面就是有样学样。
  大伯娘自然不开心,有钱的时候那么风光,没钱了倒要受人接济,偏偏那时候起苗爸爸也没钱再寄回来,家里天天吵,日子乌烟瘴气,苗苗的青春期灰蒙蒙的,于是一点小小的收集,或对未来的期望都能让她开心。
  大伯没能再赚钱,赚钱的成了大伯娘,她瞄准时机,买了好几间棚户区的老房子,间间都只有几平米,一家三口的户迁进来迁出去,拆一回赚一回,房子买到国外去,苗苗的堂姐高中时候就出了国,现在留美,嫁了美国人,生了混血儿,大伯两口子,等到苗苗十八岁,赶紧也出了国,于是苗苗又回了幸福里。
  老家具都被大伯娘处理掉,阁楼里面空荡荡,只有两只装满了旧东西的樟木箱子,还是大伯作主留给苗苗的,里面的东西不值钱,只有大伯娘还念叨着樟木一块板都值百来块。
  现在那间十几个平方的阁楼早已经是苗苗心目中的模样,墙面粉白粉红粉天蓝,铺着浅色地板,洋灰色双人小沙发搭着玫瑰红小毛毯子,装了滚轮的原木茶几,地上铺着拼花方格子地毯,书架沿着墙打到天花板,一张桌板可以立起来画画的小书桌,花了五六年,终于安身窝居。
  今天的天格外阴冷,寒风吹进人骨头里,苗苗拎着半年份的杂志,从地铁口出来,摇摇晃晃回家去,一想到她温暖的小屋子,心里就响起手风琴旋律。
  地铁口出来一路灯火通明,拐一个弯就是黑压压的长马路,梧桐树伸着枝桠,路灯亮得很寂静,迎面碰到穿灰呢大衣的问路人,路灯把他的脸照出一点暖意,不紧不慢踱到面前,黑眼仁里带着闲适笑意:“请问,永安路幸福里怎么去?”
  第5章 苹果三日减肥法
  “请问,永安路幸福里怎么去?”问路人一脸风尘仆仆,面带倦意,手上还提着一只登机箱,分明焦急,却态度温和,语气还隐隐含着歉意,似乎在这样的冷风里留人问路很难为情。
  于是苗苗也忍不住温和起来:“我们顺路,你跟我走吧。”苗苗话音未落地,问路人就伸过手来,替她提起手中重物,一面点头一面笑:“多谢你。”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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